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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病大痒

发布时间:2021-09-04 21:21:34

  连着几日不得安宁了,吃饭、说话,生活之必需总离不开一张嘴,而我的烦躁也正是源于这张嘴。智齿疼了许多天,味道重些的食物都不曾吃得,空腹折腾了几日反而愈加的严重。整个左腮便在一夜之间浮肿起来。虽然使我瞿瘦的面颊看起来显得中正一些,但一面的觀骨突出一面的腮部浑圆却又显得不伦不类了。晚上的辗转反侧,白日间又无法吃食,整个人便低迷下来。平日工作任务重,寻常小病也不得请假,推延了几日,白吃了几日药,终究是要打吊瓶了。

  说起来,在X城生活了一年有余,这里的民土风情、自然风貌没有时间去观赏,整日蜗居在大院里也不知道哪里撞来的灾星。这一年的日子里可十分的令人揪心。小灾小病是常有的事情,今日好了这样,刚喘口气,明日又会被那般给缠上。感冒发烧时常有之,腿也磕过,脚也伤过,口腔溃疡、牙龈上火更是三天两头接连不断。而最近不是又因智齿引起的牙周炎令我不得安宁了。

  周五,我捂着肿起来的左腮去了卫生所,之前我已来过,医生知道我是要输液,便开口问我青霉素过不过敏。我说不过敏。他便开了药让我去做皮试。我走在取药的路上,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心里也有一丝胆怯轻轻滑过。我带着疑惑,取了针药便走去做皮试。

  眼看着皮试的疼痛就要作用于身上,心里忽然莫名的产生一股深深地恐惧,神经也迅速的抽紧,仿佛将要有巨大的疼痛降临我身上一般。我下意思的咬紧了牙关,闭上了眼睛,准备承受那令我怯怕的疼。然而当纤细的针尖触着我的皮肤扎下一个小包时,我却受宠若惊,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心中的怯怕也在一瞬间散去,仿佛成了莫大的笑话。我思考着在X城这一年间,这并不是第一次进行皮试,前几次似乎都遇见过莫名的心颤,可每次都没有感受到令人心忧,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

  那么何故会有刻骨铭心的疼痛在我的记忆里根深蒂固呢?在输液的过程中我带着疑惑思考,渐渐地清晰它的缘由。

  我年幼的时候身体瘦弱,常常被病魔缠绕。听家中的长辈们说,我一降世便给这个本就贫困的家庭带来了更多的艰辛;父母为了给我看病,东奔西跑操碎了心,受了多少弯腰的气,又欠了多少邻里的情。幼时得了怎样的病,什么样的病理,我无从得知。在我那模糊的记忆里印象最深的是“发热”,因为在滋生记忆时我便一直与它朝夕相处。时刻搏斗着,直到了我少年身体开始强硬时才摆脱了他的纠缠。

  我总记得,有个风交加的夜晚,我伏在父亲背上;父亲穿着布鞋,急促的在泥泞的说路上奔走着。三步一滑,巨大的颠簸使我摇摆不定,头脑发昏发胀。母亲紧跟在后面,托扶着我娇弱的身体,又时不时将我身上滑落的遮雨布重新披上。雨水哗哗的很响,父亲踩在稀薄泥土里的脚步也很沉重;狂风呼呼地,百来米远的卫生队仿佛走了一整夜,父亲身上已被雨水湿透。

  直到了卫生队父母焦急的心情才慢慢缓和下来,而我反而是最“镇定”的。我一看到那个留着络腮胡的叔叔,便知道又要打针了。我“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伸出双手叫母亲抱我。母亲抱着我哄了一会儿,又将我放到床上骗我说“不打针、不打针”。那络腮胡的叔叔拿了一颗糖豆,在我眼前晃了晃,放到了我的嘴里;我感到香甜的味道便停止了哭声。然而,没过一会儿,他又拿了一支小针出来。我顿时又大哭起来,我最怕的便是这种小针;纤细的针尖看着都叫人毛骨悚然(后来我才知道这是皮试)。眼看着那纤细的针尖,紧贴着皮肤扎进去,一股锥心的疼痛便顺着神经传遍了我的全身,哭喊与泪水顺势而来,我恐惧的看着小臂上的小包。锥心的疼痛就这样刻在了我的记忆里。母亲连忙抱紧了我,又往我嘴里塞了一颗糖豆,边摇边晃地哄着我。我依旧不停的哭着,虽然母亲的怀抱很温暖,嘴里的糖豆又香又甜。而以后我再也没有吃到过比这香甜的糖。

  这一次的发烧并不是很严重,打了两天的吊瓶体温便恢复了正常。但也正是这种不大不小的发热时常伴随着我,使我的幼年吃了不少的苦头。

  还有一片深刻的记忆在我脑海里长存。那是一个美丽的夜晚,群星闪闪,凉风习习。那晚我在熟睡的梦乡里忽然间便感到天旋地转,灵魂仿佛出窍一般;在我脑门上空有着一个奇异的、昏蒙蒙的空间,迷迷幻幻,充斥着朦胧的烟雾,仿若燃烧的热浪,又仿如清凉的水汽。我的头脑里昏昏沉沉,仿佛失去了一切知觉,仿佛一切又都十分清晰。

  当我的灵魂归体,意识清醒时,就感到一双冰凉的柔软的手贴在我额头上。睁开眼睛便看见母亲站在床前,一只手摸着我的额头,一只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满面的愁容与焦急。我懵懵懂懂的知道,我又躺在了卫生队挂起吊瓶了。那一次我仿佛被病魔勾去了一半的魂似得,浑浑噩噩 ,高烧不退。连打了几日的吊瓶,仍旧见不到效果。父母与大夫都是万分的着急,最后只好把我带到大医院去做检查。那时的交通还不顺利,父亲骑着自行车载着母亲,而母亲又抱着我。颠颠簸簸地走了10里路程才赶到镇里的医院。查血,验尿,使劲的折腾了一番,也没有查出什么问题来。医生只是交代先在医院住着观察几天。然而一住就是好几天,丝毫不见好转。

  那天,我一个姨娘过来探望,便对着母亲说:“是不是冲撞了哪家邪神,要不请个神坛看一看”。有病乱投医,连日的高烧不退愁坏了母亲,他们一商量便决定请个神坛看看。 当天下午母亲和姨娘带着我来到一个十里八街都比较灵验的神婆处。那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穿了一身的黑衣,头顶也扎了个黑色头巾。我们到时她正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我们交代了来由,她便对我上下一打量,摸摸我的额头,又拍了拍我的胸背。定神默念了两句便架起神坛来。也就是在王母画像前摆了个香炉,按一定的仪式奉上香,又对娘娘拜上三拜之后,她就坐在椅子上仿若王母娘娘附体。而我就站在他对面,听她唱起词来。唱的是什么我并不懂,只觉得十分好听,比唱戏还要好听。唱了一会儿,她便起身,念念有词的用双手在我头顶虚晃了几圈;然后又抓了一小撮香灰在我身上弹了一些,又回到原位唱了起来。折腾了一炷香的时间,我已经是昏昏欲睡。躺在母亲怀里便睡着了。

  我在医院里又打了五天的吊瓶,体温才渐渐地稳定下来。母亲一直在医院里侧夜难眠,精神显得比我还要恍惚。又过了两天,我已经可以活蹦乱跳的在地上玩耍。母亲也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恢复了原有的神采。而父亲在将我送进医院后,便忙着去工地里干活去了。

  幼时的记忆在我脑海轻轻拂过。我离开故土,离开父母在外打拼也有五年之久了。在外生活有诸多的不顺和难堪,当身心疲惫的时候,我思念家乡,思念家乡的风土人情;我更想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港湾,回到母亲温暖的怀抱里。然而这许多年来却从来没有关心过父母;只是觉得自己有无限的委屈和酸楚需要安慰和鼓励。我望着头顶的吊瓶,种种的回忆又在我脑海里回旋。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这都是常年的持家操劳累出来的病症。而父亲年迈的身体仍旧在工地里搬砖拆挖,一切都是为了我以后的生活能过的好一些。我顿时感到一股难以压抑住的情感要从我的眼睛里夺眶而出。但我极力的忍住,我不能在外人面前留下羞耻的泪水。算算我的年纪,早已经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可仍未能给父母带来一片幸福、安享晚年之地,仍要年迈的父母不断地操劳。我有什么脸面回到家乡呢?整日地为着一点小病小痛而抱怨生活,为着一丝不痛不痒的小事而斤斤计较;只是想着躲避任何困难,图一时的安逸,丧失了所有的进取心与所有的锐气。何时才能拿出成就,站在父母身边给他们增添光彩,何时才能撑起一片天,为父母遮风挡雨?我似乎从未思考过!

  吊瓶终于打完了,我又要去面对我所厌倦的生活,但我想,我早已不再是母亲怀抱里羊羔,生活的困难,要我自己一个脚步一个脚印的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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