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
时间常常是恼人的,它决定了发生过的事情成为过去,未发生的,是将来。
我喜欢过年时的热闹,扫墓、吃年夜饭、看春晚、打牌、喝酒、走亲戚。但热闹之后,我庆幸自己不再像个碎娃娃一样沉溺其中,等待着后面的日子——元宵和燎疳——来临便很快地走出来;我能觉出自己已经习惯了在喧嚣的日子里忍受孤独。
大学以前,节日只不过是一个学业艰苦的学生渴望假期的单纯的情感而已。现在,大概除了春节,其他的节日对我来说都是很平常的一天,过与不过、怎样过,似乎都能顺顺当当地过去,就如同时间,总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行,不会停滞,也不会回复。
农历正月十五这一天,我们家乡的人从不提“元宵”两个字,只是说“过十五哩”“吃粉哩”“放花哩”,别的竟没有了。中午吃完粉,晚上放完花,就算是把“十五”过好了。这几年没能在家里过上,心里也未曾有多大的缺失感,但偶尔回忆起少年时代过“十五”的热闹场面,心情也总是复杂的。而那也只是记忆,只是属于少年时代的了。
小时候的玩伴很多,“十五”晚上,总有一大群娃娃提着灯笼,绕着整个村子转悠,转乏了才回家睡觉。我的八卦灯笼和同弟的兔娃灯笼是祖母给我们糊的,上面的蝴蝶剪纸和兔娃剪纸都是她画在纸上剪出来的。那时村里的娃娃多,热闹,每人手里提着一个不一样的灯笼,出门时,口袋里装上一把蜡烛,以便在路上更换。有时因为身上暖和,口袋里的蜡烛会融化变软,有时会被压断,但捻子还连在一起,我们便在折断处用火燎一燎,重新接起来。我们提着灯笼转悠为的是挨家挨户地看人家放花,有时还躲在树柏柏后面,把灯笼提在下巴底下扮鬼吓人,看到被吓到的娃娃一惊,吓人的娃娃就嘿嘿一笑,然后把被吓到的娃娃拉到我们群里,壮大自己的队伍,再去吓新的人。
以前有几年过“十五”的晚上,村里还有社火,看社火的多半是大人,娃娃就少些,他们没耐心,也可能是看不懂。社火其实就是戏,大人们看得懂,是看那意思,娃娃们便看热闹,反正都是各得其乐。我们最爱看丑角耍的那一出,虽然故事碎而且短,有些美中不足,但演员的演技很好,把老百姓们喜闻乐见的东西都演得活灵活现,大人娃娃都爱看。而我,则爱耍胜于爱看,本来可以选个角色耍耍,但生活琐事让我失掉排练的机会,就没能耍上。
后来我也再没有机会去社火场里,但是对于村里的社火,随着年龄的增长,心境的变化,演戏的兴趣慢慢淡去。曾经因为觉得家乡的社火太过简单,戏剧特点不够突出,遂想动手改编;但由于技艺尚浅,加上生活琐事的纠缠,终究未能实施这个计划,心里难免有些遗憾。
元宵是我少年时代觉得最为快乐的节日。但对于过往的记忆和那时的心情,我只能这样轻描淡写,因为过去的已经成为记忆,就像社火一样,记忆中的动作永远是过去的人演绎的那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