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业本
每个人都有做学生的经历吧,也一定有过不少作业本。好学生的对号多,差学生的错号多,而我曾是个又好又差的学生。我的语文,是好学生的作业本,页面干净,字体工整,对号像波浪,一个连着一个,常常得到老师赞美的批语,我的数学呢,就是差学生的作业本,污迹斑斑,错号连篇,谁看了都要皱眉头。天知道这不能怪我,每次写作业,我都认真而努力,生怕出错儿,我写啊改啊,改啊写啊,磨小了橡皮擦破了纸,老师还是毫不客气地赏我个大叉叉。
为了消灭错号,我想出并执行了四大招儿。一、撕。只撕错的,不撕对的。结果撕成了秃子头上的几根儿长毛,飘来荡去随风舞蹈。二、逃。一看当天的作业来者不善,我便主动免战,全班七八十,倒也安全漏网。三、换。这是执行前两招儿的必然后果。一换新本子,所有的错号,漏掉的作业,一律既往不咎,重新开始。四、无。就是不署名,老师管这样的学生叫“无名氏”。这招适用于刚换本子后,根据此次作业的好坏,决定署名还是撕掉再一次“重新开始”。
一边是悬挂墙上,当范本展览。一边是羞于认领,被男生们当毽子踢来踢去。露脸和现眼,我全占了。羞辱远超骄傲,如果不写作业,多好。
长大不做学生后,依然写着作业,人生的作业。现实、梦想,成功、失败,爱情、婚姻,得到、失去,疾病、健康,死亡、新生……人生的作业繁复沉重,只不过,批阅者不再是老师,而是自己的内心,判断的标准也不是简单的对与错,而是内心的感受,幸福的是对号,痛苦的是错号。
每个生日或年初年末,会自觉交上写满的作业本,看看一年来的收获,有时对号多,像一个又一个甜美的微笑,心醉神迷。有时错号多,像一把又一把残酷的剪刀,心惊肉跳。不止一次想,比学生时代更强烈地想,消灭错号,然而人生的作业,却是撕不掉、逃不开、换不了、无人可替代的。
随着阅历加深, 心变得敏感而迟钝。敏感于幸福,细小的会感动。迟钝于痛苦,重大的也无衷。渐渐地,人生的作业本,对号越来越多,错号越来越少,而我正慢慢成为一个好学生。
我知道亲人和朋友盼我多拿几个对号,为了他们我不敢懈怠,可是我更知道,有些题目,就是拼尽全力,也得不到那个对号,对此,权当是人生的误差吧,而非错误。
比起那些想写却不再有资格写的人们,真实地写着,已经非常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