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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一轮朝阳

发布时间:2022-12-13 16:48:09

  刚参加工作时,在离家乡60公里的一个小镇上班。那些年的公路是靠人力修筑的,路很窄。虽然有路,车很少,镇上有几辆拖拉机,货物进出主要靠这些运输。来辆小车,大家都知道是县上领导来检查了。

  当地下乡到村组,都是山路,老感觉只有一尺宽,就担心踏空摔倒。无论那个季节,无论是什么工作,全是步行。所以大家都备有2双鞋,一双晴天下乡的胶鞋,叫解放鞋,一双天的水鞋,四季轮换着穿。单位领导开会总结就说过,踏遍本乡每个村组,数完当地每家门扣。究竟走了多少路,到了多少家,那是当年写总结时用过的数字,现在忘没了。倒是路过农家时喝酒吃饭的场景越来越鲜活,就象昨天才去过一样。

  山里人家居住分散,到村上的路不宽,到组上的路更窄,再到坡上、弯弯里的人家门前,那路就不明显了,走的人少,草就长的勤奋,路好象生在草上。那时,农家人对我们很尊重,路头路脑碰见都会笑着打招呼。只要你想说会儿话,对方再忙也会陪你拉拉些家常。有时对你的关怀,超过了应没有的承担能力。刚参加工作嘛,是年轻轻的了,对方叔叔辈也会问候:你身体好不好?家里都好吧?

  初次听见,我慌了神,不知道咋回话,后来理解了他们那个表达敬重的方式,与年龄无关,与辈份无关。

  由于村组远,要去的人家不在一条路上,走路就不能慢,赶时间了,有时回不去,也会歇在农户家。农家人家家养狗,地广人稀,习惯了养个看门狗。狗一见生人就叫,那怕离很远。狗一叫,主家就从庄稼地伸直腰杆往路上望。看见熟悉或认识的人,就大声喊到屋里坐,就回来。

  我们下乡遇见农家人时,主家跑着回来,先到路口吼开一直叫不停的狗。让我们到屋里后,他顺手拿起一条长板凳,用自己胳膊从头到尾擦过去,再放我们面前一放说:你们坐,凳子太害(脏)了,怕是要弄害(脏)你们的裤子了。不管你如何威胁说,再客气我们走呀。他仍然会在屋里倒一酒罐酒来,一条凳子他坐,一条凳子我们坐,中间一条凳子上放几个人的酒杯,一一斟满酒说:可是甭闲弃哟,是我自己煮的酒,莫啥劲。知道你们忙,将就喝几杯,绝不耽误你们的事,一人喝几杯就各忙各的。

  初次与同事下乡遇上,我脑瓜老拧不过弯,只一个劲说,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走过一弯又一梁,只要家中有人,这种情况就会发生。久来久去,三年后,我就练成了老同志那样:一口菜不吃,也能喝酒,并能喝到真醉。而与无菜无关,与量大小无关,只与人有关。

  初下乡,天天晕,醉眼上坡下坎,走村串户。老担心要滚下河沟里,老同志说,不要紧,再喝几杯,来得及。你还没醉,醉了也是滚上坡。万一醉了就睡在这,明天把事办完了我们再回。我不知道是该感谢他,或是该恨他。心里急的想发火,他还不急不慌。

  一般讲,相互理解是自然的,真不能再喝,也没人坚持,大多是关照的。但日子长了,认识的人多了,工作被认可的多了。偏偏不关照你,或是就是要你醉,这种时侯也会有。

  假若村干部在场,那会早上开始喝到晚上,人一直在增加,而我胃里酒也在增加。至于我要办的事,村干部在桌上全安排了,说,把酒喝好了,你的事,明天莫一样落下。

  多年过去,我依然在这个单位做事,除了胃不坚强,其它应该坚强的还在壮大,比如农家的人脉,办事的效率,怀旧的心情

  呆过的镇,离县城比较偏远。当地农家人吃饭也简单,大多因劳作时间久,养成了一种让体力更耐久的饭食做法。早上起来吃的不是稀饭,是干饭。吃过饭就下地劳作到正午,再吃一顿干饭劳作到太阳偏西,一天才算结束。因为体力不断支出,所以吃什么样的饭才最有效,自然而然形成了当地劳作产生的饭食。

  当地产出的主要作物一是玉米,二是土豆,三是云豆,是在广种薄收的坡地上。农家煮的饭叫二米饭,就是把玉米用磨磨成大颗粒(当地叫大瓣),下到锅里煮,再把云豆放进去煮。云豆不易煮熟,先煮几小时再放玉米。这锅不是铁锅,是吊在火堆上的鼎锅。鼎锅熬出的饭,很有粘性,几种食物相互纠结在一起分不开,很入味。这二米饭,精道可口暖胃,吃后体力耐久。

  不过,再好也是粗粮做成的,并不招人待见。那些年人胃里的油不及狗肚子里多,所以大家都在意吃点细粮,不和现在人比,现在人胃里油往外冒,油多成了心病,反而记起粗粮的好来。

  我能记起这饭,是另外的事。

  早上起来,头晚的酒劲没过呢,主家叫吃饭了。我坐桌上,端来一碗面让我吃。我正推让不要这样特殊,我就吃二米饭。主家说,甭客气,乡下莫啥好东西给你吃,就一碗面条,你吃了就忙你的,我们也下地干活了,甭推来推去的。

  细粮很珍贵,尤其在农家。看他们一家老少都吃二米饭,独我吃碗面条,心里不知道说啥才合适。记得这是老支书家,老支书干了三十多年的村干部,脸上铺满了皱纹。那皱纹应该是经历吧,也许是爱的痕迹。

  我不再推辞,因为一下懂了许多。轻轻搅拌面条时,我眼晴禁不住模糊,这哪是碗面条啊,几根面条下面全是鸡蛋!

  我再次看屋里的人时,全都在专心吃饭,没人看我。

  太阳冒出房后山梁,我站在路口,看支书一家背上背篓,拿着镢头转过墙角去了。看门狗对我摇一摇尾巴,也跟着他们跑去。路上一下安静下来,通往大山外面的路依旧很小,但我却毫不费力能辨清走哪条路更踏实。走在乡间的路上,我一直走到了今天,那轮朝阳一直在我身后。

  生活里总会有一些人,有一些事,有一些情怀,一直会在生命里温暖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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