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若云子
人生在世,总有一些人或物会在不经意间触碰到内心的柔软处,从而令人深深着迷,比如一个院子,一件器物,一瓶随意的插花,一个站在桂花树下的身影,一个清宁寡淡的眼神,这些人和物虽之前从未谋面,初见时却有着似曾相识的熟悉。
在我心里,一直深藏着某一类女子,她们仿佛游离在人群之外,和主流格格不入,从不媚俗,也不物质,有些青涩,有些冷艳,气质却是与众不同,即便不发一言,站在人群中的那种特立独行,和那犹如天生而来的深度和暗香,已是一种内心的吸引,完全契合了我的喜欢。
秋日的午后,刚刚下过雨的山间小路,雾气腾腾,她站在路边等我们,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她依旧身穿一袭青色中式布衣,像长袍一样,着绣花鞋,长发自然的散着,远看像一朵朴素的花,她很知足,不羡慕城市的繁华,活的慢而从容,她眼神依旧安宁素然,站在树下,自成风景,我不禁暗叹,这个女孩美的有古意。
她是牧羊云子,二十多岁的容颜,语一出,心境却如长者老练沉着,有着与她年龄不符的沉静和清冽;然而她又是简单的,这种简单带着厚度,是一种精神世界的饱满;她比我小很多,却叫我妹妹,让我称她为姐姐,她说,她的心境是老的,她的朋友大多也是年龄偏大的人,甚至一个六十多岁的画家和她攀谈后有了忘年交的心心相惜。
云子的工作室在一间院落里,屋里到处摆放着一些淘来的古瓷和旧物,长木茶桌上散落着几本植物花艺和药物相关的旧书,里外两间小屋的架子上是她自己做的陶器,小杯小壶,也有瓷板画,这些看似日常的小景小物,吸引着我,仿佛有灵性,又始终透着清静。
我们倚在小窗边喝茶,窗外桂花香的浓郁,阳光懒散的照进来,陈年老旧红柜子上她随意摆放的插花,是她的每日一花,她喜欢采摘一些野草闲花,不华丽,一两株,细心的插在手边的器皿里,安静的放在桌的一角,她会给每一次的插花配一首诗,清淡,悠长,端庄,这便是一天的格调了。
这个把玩泥土的女孩,有一颗散淡不羁的心,并没有把全部身心放在做陶上,沉醉与野花相伴,在溪水边沐浴,练字,绣花,学古琴,插花,她把好光阴编排的如此逍遥自在,而做陶器反倒像是她的副业。
比起那繁华的闹市,我更爱她这里的旧和静,就连掉皮的老墙面,也是古朴的,老的气息缠绕,却没有腐朽的味道,而是渐渐生了愉悦和袅袅香气;小狗在脚边跑来跑去,有一种倦怠的气息涌上,没有江湖的跌宕起伏,没有世俗的光芒笼罩,唯有这清欢的时光与她交融,不着尘烟,多好啊,我说:云子,你不要变啊,要一直这样!她轻轻的笑!
雨后的山间有一种温润倦懒的风情,我们平淡的叙述着,一切都如加了滤镜一般美而充满质感,在细碎的生活中煮茶,插花,焚香,读书,平淡的一如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安静的又如早已阅尽人事沧桑,隐于山中,溪云做伴,草木为朋,像古人一样喝着一杯老茶,目光清寂,内心空灵,人生竟是可以如此的柔软,如此的慢啊!
她说,要寻一处更远的地方,建一片院落,可以牧羊,可以种花养草,还可以建个书院,闲时接待喜欢的友人,虽粗衣素食,但一切都是她亲手做的;她说,她最感动一件事,每日她在小鸟的叫声中醒来,门口放着邻居给她送来的自家刚摘的菜,还带着露珠;她说,她是那个提前老去的人,执拗的不把自己置身江湖,坚守着简单清宁和静好……她说的这一切都如此素淡却热烈的钻进我的心里,像一种滋养,温润着我的心。
我是羡慕她的,羡慕她的少女气息和她的深沉心境;羡慕她隐身在山里,可以牧羊,可以骄傲倔强,可以安静如陶;我羡慕她可以如古人一般的生活,素素淡淡的一颗心隔绝着尘世的沾染;羡慕她活的没有时间和年龄,可以与天地,溪水,与花草往来互赏,慢慢消耗掉光阴,这是多么让人喜悦。
人生于天地间,终究还是要有责任在身,太过闲逸的生活虽一尘不染,却也有意兴阑珊之时,所以她还是会坚持做陶,将自己对生活的喜爱和理解通过泥土揉进她的瓷板画中,她最近在读《瓶花谱》,她的瓷板画创作大部分都是花卉主题,她热爱插花,最初是研究日式插花,如今想把中式插花也逐步体现到她的作品中。
好的时光从来不怕重复,插花,弄泥巴,一茶,一本书,一个带着露珠的清晨,一个盘腿静坐草地的黄昏,远离闹市和市井,一种寡欢的状态,活着像一株清丽的植物,却保留了单纯,素然,干净。
云子,愿多年后我们再见,你在牧羊,我在看星,我依然可以看到你眼里的淡然和清冽,在静静溜走的时光中,那个带着禅意又清凉的女子,还坚守着最初的自己,在每一个平淡的日子里,光阴依旧那般素简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