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旧梦(十二)---舞动的红围巾
四十年前的淮北冬天奇冷,常常在零下一二十摄氏度,冰封大地,雪罩原野。我们爱在雪地里奔跑,爱听脚踩雪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脆响,更爱迎着漫天的飞雪狂奔,棉袄上,棉帽上,眉毛上,不一会儿就落满了晶莹的雪花,我们用舌头舔着嘴边凉凉的雪花,呼出的热气融化了脸上的雪花,变成水滴顺着脸颊流淌。身后留下的一串串脚印不久便淹没在大雪中。
寒风打着呼哨从我们的耳边飞过,像无数小刀子割着我们的脸,又通过光秃秃的脖子钻进我们的空袄筒,着实让我们冷的打颤。要是有条围巾围在脖子上该会有多暖和啊,我常常这样奢望着,直到那年冬天我的梦想竟然实现了。
记得那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足有半尺厚,把整个村庄包裹得严严实实,清晨除了朔风和风中忽飞忽落的麻雀外,几乎见不到人的影子,忙碌了一年的村民只有这时才可以呆在家中,尽管家徒四壁,但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还是有的,而且生起炉子的家总要温暖的多。白茫茫的路上只有我们这些上学的娃娃在零零星星地走,我把手交叉伸进棉袄的袖子里,头尽量缩进棉袄的领子里抵御寒风,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往学校赶,被风吹起的雪末时时抽打着脸庞。透过雪沫织成的凉纱,我隐约看到前面有个隐约的身影在晃动,脖子上一条鲜艳的红围巾在凛冽的寒风中舞动,在雪地中尤其眨眼。这是谁?比我这个从不迟到的班长还早,我快走几步赶上来才看清是我们班的女生小霞,听到喊声她停住了脚步,笑着说“今天比你这个大班长早吧,哈哈”话没说完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已经被朔风刮得无影无踪。我们并肩走着,各自都加快了脚步,
忽然她停下来说“等等,”
“干什么?”我回应着脚并没有停,
她两步追上我,不由分说,把解下来的红围巾麻利地捆在我的脖子上“我走热了,这个给你围。”
我的脸噌一下热辣辣,觉得当时的脸红得比她的围巾还红,“胡闹,男孩子怎么围红围巾----”我有些急了,大声说道,赶紧想取下让我难堪的围巾,可是不知怎么的,越是紧张,那围巾就像和我作对似的,紧紧地绕着我的脖子。
“男生怎么就不能戴红围巾,暖和不就行了吗?”她嬉笑着向前方跑去。我哭笑不得,继续手忙脚乱地解围巾。说真的,当时十岁的我第一次围围巾,那柔软的毛绒绒的围巾围在脖子上,寒风顿时被挡在脖子外面,觉得暖和了许多。可是无论如何男生是不能围红围巾的,而我又是一班之长,必须维护自己的尊严,我固执的想。追上她把围巾重新搭在她的肩上,像穿了一件红上衣,登时映红了我们近前的雪地,我们追着闹着,不时团起雪团打雪仗,清晨的村路上响起欢乐的笑声。
后来,她让在矿上上班的父亲买了毛线,白色的,跟她母亲学会了编制,用她的小手给我织了一条围巾送我,上学的路上我们还是经常碰到,有一段时间我们相约去学校。她仍然戴着那条鲜红的围巾,我围着她给我编制的像雪一样洁白的围巾,嬉戏着赶路,很多时候都是我们第一个跨进教室,琅琅的书声随即响起。
再后来,我们一起上初中,高中,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的话却越来越少,只是感觉彼此关注,学习上较着劲了。
再往后,屈指算来我们已经二十多年未见,记得最后一次见她时她抱着孩子,听说嫁的男人不正干,进了监狱,看时觉得她脸憔悴很多,穿着一件红色的夹克外套。直到今天再也未曾谋面。
那条舞动的红围巾,那份温暖,那份热情和纯真永远地留在童年那片洁白的雪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