蛤蟆湾
蛤蟆答哇哇,一百天吃饽饽。又到了蛤蟆欢叫的季节,我不由得想起了老家的蛤蟆湾。
这个湾,在老家的村东头,有四、五亩地大。湾靠水的周边,生长着一丛丛芦苇和蒲草,里面则是密密匝匝的挺起的荷叶和荷花,岸边还有几棵身子斜向水面的古柳;南端与一条小河相连,雨水季节,村里的积水,先在这湾里聚集,然后通过小河排出去。东边紧靠着场院,是们晾晒庄稼和乘凉聚会玩耍的地方;西边则是大片的菜园和庄稼地了。这个湾存在了多少年,村里人都记不清了,只听说我爷爷的爷爷从小就在这湾里捞鱼摸蛤蟆。蛤蟆的生命力很强,据说与恐龙是同时代的物种。恐龙在大自然的巨变中灭绝了,而这蛤蟆却生存下来,而且繁殖发展成了一个强大的群体。就这个湾里的蛤蟆,村里人曾估算着有两、三万只之多,所以人们叫它蛤蟆湾。
蛤蟆在有水的湿地环境中生活,会用皮肤呼吸,能在淤泥里藏身和冬眠。当春风吹来,芦苇、小荷探出了绿色的脑袋,湾里的蛤蟆,浮在水面上,密密麻麻一片,张开大嘴,竞相欢叫,不绝于耳,形成了别有韵味的大合唱。这时把一块石子扔进湾里,这大合唱会立刻停顿下来,但随之唱得更欢了。在我们缺水的北方,蛤蟆多,唱得欢,象征着风调雨顺好年景,所以村里的人们都喜欢听这大合唱。
我很小的时候,奶奶就带我来这里玩耍,教我数蛤蟆,听蛤蟆答哇哇,这是我上的最早的数学、音乐课了。到了夏天,这里还是人们晚上乘凉的场所。听大人讲,原先村里有一个天文地理无所不知的老人,大家称他“智智”二大爷,晚上大伙都愿意来这湾边听他“演讲”。有一个晚上,他说湾里的蛤蟆会唱大戏,让大家注意听。对蛤蟆此起彼伏的欢叫,大伙听得津津有味。听着听着,“智智二大爷”打起了瞌睡,一不小心,掉进了湾里。大伙认为他下去摸什么宝贝,也都扑通、扑通跳下去摸了起来,结果摸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大蛤蟆。
对这些浑身长满疙瘩,咧着大嘴的蛤蟆,我一开始认为它们就是丑八怪,看见它们不是躲着,就是赶它们。后来知道这些蛤蟆,别看长得丑,本领却很大,他们散发在方圆几里的庄稼地里,像一个个游击队员,瞪大眼睛不停地寻找和消灭着害虫。它们能用蟾涂,把几米高的害虫喷下来作为美餐。庄稼丰收,有它们的功劳。所以这些蛤蟆,受到了村里人们的青睐和保护。一次,我跟父亲到一人多高的玉米地里除草,碰到这些巡逻的“灭虫大王,”父亲总是小心翼翼的把他们移开才下锄,并一再叮嘱我留神,不要伤着它们。在那生活最困难的时期,虽说这些蛤蟆可以做成鲜美的佳肴,但村里没有一人这样做。这湾里的蛤蟆和村里的人们世世代代友好相处,已是村里的重要成员了。我对这些蛤蟆也改变了看法,从心里喜欢起了它们。
我喜欢上了这些蛤蟆,还有一个特殊的原因,就是在我上六年级的时候,在一位同伴的帮助下,制作了一把胡琴。琴筒用的是一个圆形的铁皮罐头盒子,封皮就是用蛤蟆皮代替的蟒皮,一拉哇哇的。我抽空就用这把胡琴学着拉,声音高亢,邻里的叔叔、大爷说我拉的胡琴像蛤蟆答哇哇,我就干脆把这把胡琴命名为蛤蟆琴。特别是在大雨过后,我拉的琴声,就成了这些蛤蟆大合唱的伴奏。这把胡琴伴随我多年,一看到它,就想起了为之作出贡献的蛤蟆。
后来我居住在一座小城里,多年远离了老家的蛤蟆湾,但总忘不了那些蛤蟆。好多次雨后,我在居住的小区里和道路上去寻找它们。只见水在水泥地面上哗哗的流,却不见蛤蟆影子,也听不见它们的叫声。
我回老家去寻找它们,可村头的蛤蟆湾,已成了平地。乡亲们告诉我,近几年地下水位连续下降,蛤蟆湾逐渐干涸,被人们填平了,那些蛤蟆被埋在地下,永远不会醒来了。我又到村外的农田里找了半天,也没见它们的影子。在家务农的三弟告诉我,近几年,大家都在使用一种化学灭草剂,地里只长庄稼不长草,各种虫类没了,蛤蟆也成了稀罕物。听后,我心里一阵怅然。
晚上,一阵急雨过后,村里静悄悄的,雨后蛤蟆的大合唱没有再现。我躺在床铺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刚朦胧入睡,只见一群蛤蟆,幻化成了莫言大师笔下的娃,咧着大嘴喊着,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我惊醒过来,眼里挂上了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