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辈子,我陪你
1985年因经济原因,《幽兰》停刊了,我又调到县新华书店。任《书苑信息报》的副主编和门市部主任、办公室主任、工会副主席等工作,直至退休,一直没离开和书、笔打交道。
在此期间,不知是命运的安排还是情缘未了,我们又见面了。
因为修水库,五岁的时候,我家从三道河子村迁到了韩家沟,于是,我与她成了邻居。
她,小名叫翠云,长得娇小,天生的娃娃脸,一笑俩酒窝,看一眼,叫人一生都忘不了。也许是缘分吧,自从和她相识后,我俩便成了相互的影子。
一起上幼儿园,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起做家庭作业,一起拿筐去挖野菜。菜挖满了,又一起跑到避风的坎子跟儿玩过家家——我扮爸、她扮妈,再用泥,捏几个男娃娃、几个女娃娃做我们的孩子……两小无猜,无忧无虑,别提有多高兴了!
可惜,斗转星移。童年很快就过去了。
1967年我们一起上了中学。1968年,我们又一起转入公社社办高中。
说是社办高中,其实,只有两栋空瓦房,屋里连张桌子都没有,我们上学的头一天,校长的开场白,第一句话
就是“自己动手,建设校园。”……
头半年,我们根本就没咋好好上课。说实在的,也没法上课。
按着学校的指令,首先和泥脱坯自制桌椅,桌椅有了,又开始平整操场,操场平整好了,校长又带我们挖石头盖寝室、建厨房、修厕所、开荒种地……三年的时间,除去劳动,正儿八经上课,也就两年多一点儿吧。
从小学、中学到高中,我始终和她分在一个班,而且都是干部。念高中时,我是学校团委副书记兼班级的团支部书记,她是班级的学习委员。这样,自然我们接触的时间就多了。白天,我们一同上学,晚上,我们一同温习功课、做作业。(有时,也研究班里的工作)尽管,那时她家因盖房子搬到了河沟的南面,还好,离的并不远。况且,每天早晨和星期天、节假日,为了填补家里工分,我们都要去生产队参加劳动,所以,差不多天天在一起。
1971年高中毕业了,我们双双回到了生产队。遗憾的是,一天社员没当,我就被抽调到大队做了大队干部。事情是这样的:
记得那是腊月的一天,天上飘着小雪花,我早早吃完饭挑着挑筐去生产队散粪,刚走到半道儿,遇见了生产队长。他说:“表叔,你干啥去?”“我说,干活呀。”他说:“你不用去了,刚才接到大队通知,让你去大队开会”。当时,我以为他开玩笑呢,就说:”别逗了,我一不是官儿,二不是笊篱的开什么会,忽悠我呢吧?”“不是!真的。”“那好吧,只要给工分,干啥不是干啊!”
毕业后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我随生产队长来到了大队部,大队书记告诉我,让我做大队团支部书记工作。
当时正值文革后期,农村的业余文化生活几乎是等于零。唯一有点生气的就是每家每户的广播喇叭,偶尔放点儿样板戏、革命歌曲,算是娱乐了。
大队的宣传委员对我说:文革前,村里头每年会上都组织一伙秧歌,从正月初三一直扭到正月十五,社员们可爱看了。咱们组织一伙秧歌怎样?”“好啊!可是“高脚”、衣服怎么办?”“衣服好办,扮演工农兵这服装好借,就是样板戏里的服装有点儿难度,不过不怕,咱到县评剧团里去借,那里我有熟人,至于高脚吗,县砖厂有。”
就这样,我没日没夜的长在大队张罗着办秧歌的事儿。
自然,我俩接触的时间就少了。还好,老天给了我一次机会:
1971年腊月的一天晚上,我去她家让她帮我借套扮演工人的工作服。那天,我们聊得很晚,也许是长时间没在一起的缘故吧,走时恋恋不舍的,她送我,可是觉得没走几步就到了家门口了,怕她回去害怕,我又反过身来送她……
不料,那晚我俩演的“十八里相送”不知被谁看见。第二天就有闲话出来了,而且,传得沸沸扬扬。回家吃饭的时候,我大侄儿问我:“老叔,你是要和我老姨搞对象吗?”(我嫂子,是她妈本家的侄女。所以,我侄儿给她叫老姨。)我说:“你听谁说的?”我侄儿说:“我到外面玩儿时,人家都这么说吗?”
偏也凑巧,第二天,她的一个同族哥哥到我家给她说媒。
晚上,我回家的时候,我母亲把这事跟我说了,问我愿不愿意,我说,才参加工作,等过两年再说吧!
就这样,我也没往心里去。至于她是咋想的我就不清楚了。只是,我发现她上我家串门儿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我想这是个误会,准备找个机会同她唠唠。可惜,忙于工作一直没能腾出空来。
一晃,正月很快就过去了。生产队投入了紧张的备耕生产,我和大队孙主任被安排到我们生产队蹲点儿。
一天中午回家吃中午饭的时候,发现大队宣传委员在家等我呢。他见我回来了,从挎包里掏出张表格对我说:“恭喜你!经大队党支部研究决定,推荐你去“辽宁第一师范学院”读书,这是表格,填一下,对了,后天就去学校报到”。
上大学,这可是我梦寐以求的啊!所以高兴得我,差点儿没跳起来!
为了让她与我共同分享喜悦,撂下饭碗就匆匆忙忙的去找她了,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她去她二姐家了。于是,我给她留了一张条子,约她晚上在村外的瓜窝铺见面……告诉她,我很爱她,只是我们还年轻。不料!她误解了,而且误解了好多年。
第二天晚上,我早早来到了瓜窝铺等她,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眼瞅离大队开会的时间仅剩五分钟了,还没见她的影儿。没办法,我只好怀着一颗失望的心,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瓜窝铺。
上学后,我第一件事,就是给她写信。在信里,我直言不讳地表达了我对她的爱,同时也流露了先立业后成家的观点。那封信,我写的很专心,几乎倾尽了我的全部情感和文字水平,简直就是一篇抒情散文。
那夜,因为心里亢奋,反过来掉过去的,一宿都没合眼,全身的神经,全部沉浸在幸福的想象当中去了。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她的来信,我忙不迭的赶忙打开,看后,没把鼻子气歪了。里面全是一些讽刺挖苦的话。我怒火中烧,当即,便给她写了封措辞激烈的回信。就是这封信,我惹祸了!
时间不长,我收到了哥哥的来信,在信里哥哥把我好一顿臭骂,警告我说,念书期间不准谈恋爱,更不准给她写信,如若不然……
从此,我再也没给她写过信,打心里恨她。这个心结,一系就是二十年。
放寒假回家,尽管碰见她几回,可都是擦肩而过,谁也不搭理谁。有一次,我妈让我去压碾子,走到碾道看见她在那儿呢,便抽身回来了。
我们老家那儿,有一种风俗,正月十五、十六这两天晚上都要出走走,说是走百病。老年人东家西家的窜门子,年轻人和孩子都跑到河套去参加滑冰比赛。
以前,我都是和她一起去参加比赛的,今年我只好和我侄儿一起去了。
到了河套,发现她在那儿做赛前训练呢,见了我,拎起冰车就走了。
那天晚上,虽说我的冰车在速滑大战中,名列前茅,但却一点兴致也没有。回忆起每年的冰车比赛,我们双双获第一的情景,一颗心顿感空落落的。
1973年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我们公社的高中——也就是我的母校,做了一名人民教师。她,也当了一名小学民办教师,工作地址就在我们学校的西边,中间只隔一条道儿。自然经常见面,可是鉴于心中没解开的结,形同路人,仍然是谁也不和谁说话。
1978年她结婚了,听说是嫁了个退伍兵,并且有了个小男孩儿。我,也在这一年成了家。
在这期间,我们上下班,时不时的在路上遇见,虽说在没有人的时候,相互也理解性的打个招呼,但从没有说过多余的话。不过,有一回让我很意外——
那是一天中午,我因家里有事儿骑车回家,半路上遇见了她,这一回她一反常态,主动过来跟我打招呼,并很郑重地对我说:“能不能捎个脚?”我说:“那有什么不行的呀?上来吧!”(这时,她已经调到中心校去了。)这一路,我们唠了很多。有工作方面的,也有家庭方面的……只是我发现一涉及到她家庭,特别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她总表现得不那么自然,似乎在遮掩什么……后来,我听和她在一个单位工作的同学说,她婚后并不幸福,两个人总吵架,有一次她丈夫竟撵到了学校。对此,我不禁滋生出一股怜悯和同情。但我又能帮她做些什么呢?毕竟,我们都是各有家室的人了。人言可畏,不能不防。
1980年,我因大女儿出生,妻子一个人又上班又带孩子,实在忙不过来,所以,我在1980年暑假调回了城里,转行到一家造纸厂当了一名政工干部。在这段期间里,我喜欢上了文学创作,并在省内外一些文学杂志上相继发表了一些作品,成了县城里的小名人儿。这时,正赶上县文化馆缺人就把我调去,当了一名创作员兼文学季刊《幽兰》的编辑。十五年的:“千千结”打开了!
那是她丈夫死后的第二年,她为给她念高中的儿子当陪读,在县城里租了一间房。
有一天,我去文化用品商店购买办公用品,凑巧碰见了她。她约我去窜门儿,我答应了。
那是一个刚下过雪的晚上,我踏着一呲一滑的路面敲开了她的房门……
那天晚上,我们聊得特投机,她还把她的日记给我看了,在那如泣如诉的字里行间,我读出了她的心酸、她的苦辣、她的阴晴阳缺……当然,也了解了心存“千千结”的产生和由来。原来,她真的是误解了,把我那天晚上约她的本意给理解偏了,所以她负约了。
其实,她的婚姻是很不幸的,先是两个人没完没了的吵架,也真难为她了!(是的,一个清高的知识女性,怎能与一个小学还没毕业的粗人有共同语言呢?)跟之,是她的丈夫患了不治之症……病榻前,她三年无怨无悔的付出。后来又含辛茹苦的供孩子读书。虽说那时她已转正了,可挣的工资并不多,光她娘俩的生活费都捉襟见肘,且还要还给她丈夫治病时拉下的饥荒……
真的,我真怀疑这几年她是怎么活过来的?读到这里,我的心碎了!再也读不下去了。
帮走的时候,我趁她没注意偷偷地把身上仅有的三百块钱放在了书桌上……
那*,我们又重演了一回已中断了二十五年的“十八里相送”。纵然,我们没有“化蝶”。但我们也没走出阴差阳错的作茧自缚。
第二天晚上,我再一次的来到了她的租赁小屋。
也许是心有灵犀的缘故吧。她早早的吃完晚饭在等我。那天,她看上去比以往漂亮多了,虽说已是半老徐娘,可一经捯饬又找回了年轻时的风韵。奇怪的是,不知为何?她没有戴那副形影不离的近视眼镜。
我坐下后,她给我倒了一杯水,微笑着问我说:“昨天回去,咱家大嫂没过你的堂啊?”我说:“我那口子在这方面,还是放心的。”
“好了,听别人说你的气功练得不错,都能给别人调病了?麻烦你也给我看看,我最近总感觉肝气不舒,吃饭也不好”。我说:“好!你过来。全身放松,再放松,对!就这样”。
我先用左手对着她的前胸测了一下,发现她没有说谎,她的左胸有一股麻酥酥的气体直冲我的手心。我又探了探她的头部,发现头也有问题,我问她,你是不是常常失眠?她说,这可是老毛病了,差不多有两三年了吧。我又给她探了探其它部位,发现病还真不少。为了不增加她的心理负担。就没全告诉她。
我说,那样吧,今天我先把你的肝调一下,然后再治你的失眠症。
我先是用“佛手回春”给她整体排了一次病气,然后又用“魔掌疗法”进行调理。
完事之后,我问她感觉怎样?有反应吗?她说,不错!真不错!我现在心里舒坦多了。我笑了笑说,别的我不敢说,保准你今天晚上能睡个好觉。她说真的吗?我说等你睡觉的时候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就这样,我以给人治病为名,(其实也是给人治病。只是,为不引起妻子的猜疑我把她给说成是男的了。)经过我几天的调理,她的失眠症和在肝病,有了明显的好转。为了感谢我,她给我买了一件衬衫,和一条领带。我很为难。不收吧,怕卷她的面子,(她是个很有个性的人,这我早都领教过了。)可收吧,差不多这可是她娘俩一个月的生活费呀!怎么办?眉头一皱,终于有了主意——还像那回那样,临走时,把三百块钱塞在她的行李底下了。
那天晚上,我呆的时间特别长,要不是她上晚自习的儿子快回来了,真不知要呆到啥时候呢。
在走的时候,她猛地把我给抱住了,并吻了我。虽然,感觉很突然,但我还是接受了——这迟到二十多年的吻。真的,为了这个吻,我等的好苦啊!
自那次以后,我好长时间,没有再去找她,害怕玷污她的清白,不管咋的,人不能太自私了。如果真正的爱一个人,应该处处为对方着想。
万万没有想到那天晚上,成了我们最后的一次会面。
一星期后,她的房东给我送来一封信和六百块钱,说是她让给我的。
我忙不迭地打开:
含笑,我的老同学,在你接到我的这封信的时候,我又结婚了,那口子是县医院一位退休的大夫,虽说年龄比我大,但人还是不错的。你知道,我的身体差不多全是病,虽然那次你没好意思告诉我,可从你的眼神里我看出来了。因此,不得不找一个大夫,好天天给我治呀!哈哈!对了,和你相处的那几个夜晚,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我会永远记住的。说真的,你的治病技术还是不错的,我的肝好多了,特别明显的是,我的“失眠症”自从你给我调完以后,到现在一直没有犯过。对了,你留在我家的钱,原封不动的还给你,请原谅!你应该知道我的性格:对于别人的施舍、怜悯我是不会接受的,当然,也包括我最爱的人……
请记住,不要找我,也不要打听我的消息,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不想因为我的出现,影响到你的家庭,更不想让“她”因为我而受到伤害。所有女人在这方面都是敏感的。早一点结束对你对我都好。我知道,我这辈子是对不起你了。如果真的还有来世的话,下辈子,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