蚯 蚓 之 歌
很多人被问起儿时喜爱过的昆虫,大多会记起并选择蜻蜓、蝴蝶及至蚱蜢、蟋蟀等,很少会有人相中蚯蚓。
我也只知道蚯蚓偶尔会爬出洞穴之外,那是一场雷雨过后。它或许也有好奇心,想探明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教科书上说,蚯蚓习惯于耕耘、翻土,冬眠醒来,便开始蠕动着身子,仅此而已。
最早认识到蚯蚓不倦地为土地耕耘的是农人,但农人朴素的赞美似乎从未给过蚯蚓,重要的原因是蚯蚓长得不好看,农人的观察已得知蚯蚓吃进去的都是地上的垃圾,从落叶到小动物的腐尸,所以即便在饥荒的日子里,农人宁可吃草也不吃蚯蚓。
不过,我们其实都间接地吃过蚯蚓。
我们南方农村好养鸭子,而蚯蚓便是鸭子的美食。笔者小时候放学回家先做的“功课”是刈一篮猪草、挖一碗蚯蚓。前年回到老家乡间小住,农民还在养鸭子,孩子们还在挖蚯蚓,但人们抱怨:蚯蚓愈来愈少了。三十余年大量施放的农药及化肥,使家乡本来鱼虾跳跃的乡村小河全部污染,鱼、虾、蟹绝迹,就连土地中的蚯蚓也得寻寻觅觅方可找到了。
真正让我了解而赞叹蚯蚓的伟大,来自达尔文生前最后一部著作《腐殖土的形成》,也是当时当世唯一系统研究蚯蚓的论著,现代生态学者誉为达尔文职业活动的巅峰。
对达尔文来说,蚯蚓是如此地迷人且激动人心。首先是蚯蚓数量之多,达尔文的观测是:普通庭院中1英亩土地就有53767条蚯蚓,它们在土层嚼土打洞,每条蚯蚓每天能吃掉自身体重30%的枯枝败叶,然后又把它们排泄到地面,形成隆起的盘状蚯蚓粪。达尔文对这些粪便计算的结果是惊人的:每英亩土地每年由蚯蚓带来的肥土达18吨!这些排泄物在地面堆积,千万别小看了此种堆积,有蚯蚓翻耕过的土地上每年大约能形成1英寸厚的覆盖层,我们或可把这1英寸厚的覆盖层看作是腐殖土最初的原始积累;倘使没有这原始的积累,人的家园便是子虚乌有。同时达尔文通过三十年不间断的观察,发现一块“坚如磐石的土地”,竟由蚯蚓改造成松软的沃土。他骄傲地宣告:早在人类本身和犁出现之前,蚯蚓“实际上一直在不断地耕耘着土地”。
达尔文没有说——但我以为是——如果没有蚯蚓的耕耘,人类以及后来发明的犁,最多也只能在贫瘠的土地上耕种,农耕将会格外艰辛。
教科书上说,蚯蚓中的寿星能活到十余岁。这就是说它们终其一生都在耕耘,把硬土、枯枝、烂叶咀嚼,穿肠过肚。假如人类对蚯蚓宽容一些,多加爱护,不要任意践踏它们,不再以农药、化肥残害它们,多给蚯蚓一点时间,比如三百年到四百年,蚯蚓就能把它们蛰居的这片土地的表层,全部咀嚼一遍,那是肥土那是新土,你再播种稻麦,你再培育花草,你的子孙有福了。
现在的问题是:人类残破的生存环境还能支撑多久?而蚯蚓本身的命运也着实令人担忧,它已不再是隐姓埋名的“劳动模范”了,“看不见的手”正在把蚯蚓从地底下推向市场,它渐渐正在成为无所不能的超级明星。早在上世纪末研究成果即发现:用蚯蚓改造畜粪可以获得极好的堆肥,可以卖好价钱;而养肥的蚯蚓又是禽畜的蛋白质来源;仅每年从加拿大进入美国饵料市场的蚯蚓便达10亿条!前不久,国际上盛传一种新的汉堡包——蚯蚓汉堡包面世——后来说这是谣言。其实对日本人和新西兰人来说,蚯蚓早就是他们津津有味的食物了。
蚯蚓正在大量被迫离开它们的土地,作为商品的蚯蚓诱人地闪闪发光,而人类家园赖以存在的报酬递减的土地则望尘莫及。一个早就应该提出但愿不会不幸而言中的警告是:过不了多久,蚯蚓将会出现在世界濒危珍稀野生动物的排行榜上,而且很可能名列第一。因为到那时候,大熊猫等等早已绝迹了。
人啊,你应该感激:一种卑微的存在,是对造物主无言的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