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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灼灼掩风流

发布时间:2022-12-09 19:46:55

  ——我的红楼梦之林黛玉

  不知道那仙草有着怎样的姿态,能让神瑛侍者为其灌以甘露。也不知道它内心纠结着怎样的一番情思,以致于舍弃幽静美丽的灵河之岸,毅然奔入滚滚红尘,去遭受风刀霜剑的逼迫,以完成还泪的誓愿。

  黛玉是美丽的。黛玉之美在态,李渔说,女人之有态,如火之有焰,烛之有光。黛玉之态,在其袅娜风流的身姿,在花锄,在锦囊,在流水,在桃花。设想让东施荷花锄立于桃花之下,则会更显其丑。而黛玉肩荷花锄,锄挂锦囊,走在春光里,桃花灼灼,映着人面,斯时,斯地,斯人,斯景,分明就是一幅绝艳的美人图。黛玉之美在眉眼,两湾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露目。罥者,挂也,似一袭寒烟缠挂于树间,该有着怎样的风情万种啊。怪不得根本不懂疼惜女子的薛蟠“忽一眼瞥见了林黛玉风流婉转,已酥倒在那里。”

  黛玉是行走在精神世界的诗人。在那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连深明大义的宝钗也认为“女孩儿家不认得字的倒好,”“作诗写字等事,原不是你(林黛玉)我分内之事”,“你我只该做些针黹纺绩的事才是”。然而,黛玉偏把作诗作为她的精神寄托。曹芹借刘姥姥的眼口,写出了黛玉的喜好:“刘姥姥因见窗下案上设着笔砚,又见书架上磊着满满的书,……方笑道:‘这那像个小姐的绣房,竟比那上等的书房还好!’”寄人篱下的无助,睹落花而伤春的哀怨,黄昏的寂寞,青春的骚动,都融于她所制写的诗词里,以致于她窗前架上的鹦鹉也会摹仿她叹息的语气,吟诵“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人际交往,琐碎生活,她是不擅侍弄的,她关注的,是精神层面,是心灵的方向。于是,那霜,那月,那菊便有了生命。“毫端运秀临霜写,口齿噙香对月吟”,她魅夺菊花诗。而“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正是她内心的真实投射。

  当香菱提出向她学诗时,她不像宝钗那样给以批评,而是欣然答应,当仁不让。她为香菱推荐诗集,帮香菱改诗,俨然一个写诗的大家。

  她敢于挑战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俗念,把写诗当成分内之事,是因为她本不是来自凡间,此女只应天上有,世间的俗务,于她来说,是羁绊。一旦置身于世俗之外,也就显得格外的冰清玉洁了。且看她交待紫鹃的话:“把屋子收拾了,撂下一扇纱屉,看那大燕子回来,把帘子放下来,拿狮子倚住;烧了香,就把炉罩上。”是的,牵动她情思的,是春归旧巢的燕子,是成阵的落红,是潇湘馆内“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的翠竹,是黄昏西窗下的萧萧风。和宝钗相比,宝钗身上的香气虽然让宝玉羡慕,但那是“冷香丸”的作用,“意绵绵静日玉生香”,黛玉的体香却绝非人间的花香、脂粉可比,大约那香有太虚幻境中“群芳髓”的成份吧。

  有人说,黛玉说话尖刻,爱使小性子,孤高自许,目下无尘,不易相处。其实,黛玉是最为脆弱的。她父母双亡,孤身寄居贾府,起居饮食依赖于贾府,这让内心敏感孤傲的黛玉多么矛盾啊。而她又冰雪聪明,深刻洞察着贾府复杂的家庭斗争,害怕有一丝一毫的错处惹人讥笑。她对宝钗说:“你看这里这些人,因见老太太多疼了宝玉和凤丫头两个,他们尚虎视眈眈,背地里言三语四的,何况于我?”再看曹雪芹为我们描摹的两个女孩子的睡姿:“那林黛玉严严密密裹着一幅杏子红绫被,安稳合目而睡。那湘云却一把青丝拖于枕畔,被只齐胸,一湾雪白的膀子掠于被外,又带着两个金镯子。”此正是以黛玉衬湘云的阔量,以湘云衬黛玉的楚楚可怜。在贾府,黛玉的感受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她没有宝钗的机变,探春的豪气,凤姐的泼辣,因此,她唯有用机智和尖刻来维护她那点可怜的自尊。

  黛玉的另一个生活内容,就是对宝玉勇敢的爱。黛玉的前身,本就是三生石畔的一株仙草,既得神瑛侍者(宝玉的前身)灌以甘露,二人就已结下了不解之缘,恰如薛姨妈的一番话:“管姻缘的有一位月下老人,预先注定,暗里只用一根红丝把这两个人的脚绊住,凭你两家隔着海,隔着国,有世仇的,也终有机会作了夫妇。”所以,二人初次相见,已熟若旧识,更兼二人“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亲密友爱处,亦较别个不同”。当二人渐渐长大,同看了《西厢记》、《牡丹亭》,不啻平地一声惊雷,唤醒了蛰伏于二人内心深处的爱情,从此,二人便被套上了爱情的锁链。但黛玉的爱,要比宝玉纯粹、苦涩得多。自从认定宝玉是可托付之人,她的眼里便全没了别的男人,哪怕是贵为王爷。当宝玉把北静王赐给他的蕶苓香串珍重取出,转赠黛玉时,黛玉说:“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他。”遂掷而不取。在那个“父母之命,婚媒之约”的时代,自由恋爱是不被允许的,而黛玉,父母俱亡,没人为她的终身大事作主,大观园中又来了个端庄大方的宝钗,且又有“金玉良缘”的传言,所以,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宝玉被人夺去。她每以“金玉良缘”去试探宝玉,惹得两人经常为此而闹别扭。当宝玉揣起道士的赠礼金麒麟准备送给湘云时,“众人都倒不理论,惟有林黛玉瞅着他点头儿。”正是这日夜担心,使原本柔弱的黛玉又添了心病,真个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啊!

  而黛玉又确为宝玉的知己。当别人都规劝宝玉读书求功名时,唯有黛玉不劝,她本来就不在意这些,她所求的,是宝玉的心,是和宝玉生活在一起。当宝玉因琪官和金钏儿之事挨打,黛玉红肿着眼睛去看望他,抽抽噎噎的说道:“你从此可都改了罢!”宝玉听说,便长叹一声道:“你放心,别说这样话,就便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此种肺腑之言,也只有在黛玉面前宝玉才敢无所顾忌地说出来。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猜忌着,试探着,争吵着,纠结着,温暖着,演出了一幕幕爱的悲喜剧。

  现代,许多人都说,娶妻当娶薛宝钗,假如黛玉做了宝二奶奶,宝黛二人是不会幸福的,我看未必。因为黛玉是拿生命去爱的。宝、黛去探望病中的薛宝钗,离开时,丫头草率地为宝玉戴大红猩毡斗笠,被宝玉骂了一通,黛玉就亲自为他戴,“黛玉用手整理,轻轻笼住束发冠,将笠沿掖在抹额之上,将那一颗核桃大的绛绒簪缨扶起,颤巍巍露于笠外,整理毕,端相了端相,说道:‘好了,披上斗篷罢’”。这是女孩子的一种何等的温柔和体贴啊!为了宝玉,黛玉什么事不能去做呢?

  林黛玉,这个冰为肌骨雪为魂的女子,敏感而坚强,柔弱而勇敢,就这样活在人们的想象之中,闪烁在古老中国浩浩的文学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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