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春芳姨
很多年没见过春芳姨了,今天在广场碰见,她若不喊母亲真是认不出来的。她穿着干净、合体,就连她的头发也梳理的整整齐齐,看着她总让人有点不敢相信她是春芳姨。春芳姨是以前和我们一起住在老街的邻居,和我家住斜对面。记忆中的春芳姨,总是留着很短的头发而且乱糟糟的,经常穿着男人的衣服,除了夏天,她几乎成天穿着一件大大的、深蓝色的中山装,脚上穿着一双黄色的老解放鞋,可能是因为鞋太大的缘故,走路时脚拖在地上发出“嗤嗤啦啦”的声音,大人们总说春芳姨和架子车一样,脚上带有刺靶子。春芳姨的丈夫忠娃叔是个建筑工人,成天就知道在外面落砖垒墙对家里的事从来不管不问,除了回家吃饭睡觉之外就是偶尔把春芳姨拉在街上暴打一顿。
听人说忠娃叔打春芳姨起初是因为春芳姨娘家是深山里的忠娃叔看不起她,之后是因为春芳姨信基督教,而且信教信得真,起床要祷告,吃饭要祷告,就连挨了打也要祷告,反正凡事都是要祷告的。
记得有一年收麦子的季节,春芳姨把她家的麦子拉到畜牧局的院子去晒。可到了半晌午晴朗的天突然就变了,顿时狂风骤起,等春芳姨跑到院子时,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畜牧局的院子是个斜坡,而且离春方姨晒粮食不远处就是条下水道。刚好父亲在畜牧局的传达室,见状不妙就喊了院子里的几个人帮着收麦子,五六个人扫的扫,铲的铲,装的装。当人们都在雨地里帮春芳姨收麦子时,春芳姨却跪在雨地里开始了祷告,她大声的呼喊着:“仁慈的主啊!请你帮帮你可怜的孩子……”。一阵忙碌之后,麦子被抢回来了。可当五六个淋得和落汤鸡一样站到房檐下时,春芳姨还跪在雨地里继续着她的祷告,她看着屋檐下的三蛇皮袋麦子,再次大声的呼喊:“感谢你我仁慈的主啊!今天多亏了你呀,你的孩子一定把会铭记在心的。……。”。听见此话,帮忙收麦子的真是哭笑不得,有人生气的说:“春芳,明明是我几个给你收的麦子,你不谢我几个,咋谢开主了?你谢主,主咋不来给你收麦子哩?”春芳姨从雨地起来说道:“你们都是我的姊妹,都是主的孩子,主派你们来帮我,难道我不应该感谢他吗?”在场的人快被气死了,纷纷离开。有人留话:“真是信教信愚了,你那三蛇皮袋的麦子就等主来给你往回拉去。”
春芳姨虽然不认识字,可她却读圣经,而且到哪都带着她的那本厚厚的、深红色封皮的圣经,随时随地的读。她见谁就给谁说:“主叫我转告你,他要收你做他的孩子”。吓得有人见她就躲,说她比卖保险的业务员还烦。春芳姨到处发展教徒,甚至于发展到了她的两个孩子身上。说起春芳姨的两个孩子,我就会想起一句俗话“成材的树不用括。”这句话真的就是说他们两兄妹的,两个孩子对于春芳姨的一举一动从不理会,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家里一心都是学习。她家只有一间门面房,所以家里只有后檐下有一个小窗户,即使白天开着门家里光线也非常暗,两个孩子回家就经常拿一条不到20CM宽长板凳放在门口写作业。虽然父母从不过问他们的学习,但他们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兄妹二人先后考上了成都、上海的两所不错的大学。可这一切春芳姨都认为她和主的功劳,说没有她天天祷告和主的恩赐两个娃再学也不顶用。
不过说来春芳姨还真的跟两个孩子沾光了,两个孩子大学毕业都留在了城市工作。儿子在杭州做了工程师,女儿留在成都的一家医院。儿子有了孩子,把春芳姨也接到了杭州抱孙子去了。当母亲问起春芳姨现在还信教不?春芳姨说,还信。母亲听后叮嘱春芳姨,要好好抱孙子,可不敢靠主给抱孙子。春芳姨笑了,她说,她以前有些走火入魔了,现在只是礼拜天去教堂。接着就对母亲说起了杭州的教堂怎样好,说她以前信得那不是真正的基督教,还把她们的教头大骂了一番。春芳姨说她回来呆一些日子等过了清明节,祭了坟再走。我问她说:“姨,基督教徒好像不兴过清明的吧?”春芳姨骂我:“你个鬼女子,你姨又不傻,再信教还能把老祖宗忘了。不过你要不好好孝顺你妈的话,主可是要惩罚你哩。”我对春芳姨说:“放心吧,他是外国人,我是中国人不归他管。”春芳姨和母亲一下笑了个前俯后仰。
春芳姨向我和母亲告辞,叫我有机会去杭州,说她带去看杭州的教堂。我和母亲笑的不知说什么好,春芳姨走时,我特意听她的脚步声,居然没有刺靶子的声音了。是啊,现在连架子车都没人用了哪还能听到刺靶子的声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