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博弈
北疆的冬天来了没有,需要用下雪量来测算,当四野覆盖了厚重的雪被,北疆的冬天就踏踏实实的驻足了。隆冬的北疆原野,大大的、白白的太阳斜挂在半空,照射着刺眼的雪原,只有成群的麻雀不知疲惫的觅食,叽叽喳喳的用短促编织成絮叨,农田、林带、渠系不再用各自的平坦、高耸与深奥示人,一律披挂上洁白的冬装,平静、祥和悄然而至。北疆的雪原仿佛进入了冬眠。
它,今年新长成的成年男性野兔已开始独立生活了,它把它的主卧安排在渠系的底部,那里有斜坡滑落的细雪,天然形成一个雪窝子,这便成为它优良的避风港湾,它可以放心大胆的在这里栖身。离开这里不远,成年的杨树林里,一颗大树根部的隆起那是它的行宫,当然,它还没有忘记在农田的入口处给自己准备了一处别墅,一座地宫似的别墅,农田开阔,适宜奔跑,最大限度的满足它的奔跑欲。它很满意它所有三处居所的布局,那是边长分别为100米的正三角形。它在三处住所周围用它的四蹄来回踏跃了三回,它完全放心自己的小心谨慎,它结束了秋天流浪的生活,开始踏实的在雪窝子里安枕了,它呼吸着细雪温润的潮湿,雪窝子温润着、潮湿着,在它鼻端上方修造出两个雪地通气孔,北疆的雪地慢慢地、慢慢地睡着了。
雪地白天的时光短暂而宁静,太阳没有升到树顶的正上方,就又开始斜斜的往山背后滑落下去,更短暂的黄昏来临了。它睡醒了,竖起耳朵听听动静,倦鸟已经回家了,那么就趁现在找点吃的,暖和暖和身体吧,它顾不上伸懒腰,从雪窝子靠渠帮子的一侧起身,绕了雪窝子三圈,上了渠道帮子顶端,往农田的开阔地而去。
它的三处居所都有着相对丰富的食材,不外乎落叶、野草根、秸秆,这都是居所的掩体,不到万不得已,它绝对不会用它们来解饿,农田里的食材虽然被大雪掩盖着,但是多跑几步,肚子还是吃的饱的。它欢快的行进在大田里,即将来临的黑夜是它最大的保护伞,它开始进餐了,强劲有力的后腿,辛勤劳作,雪地露出了野草根,那是多汁的野草根,散发着野草的腥气,浓郁与热烈久久不散。它很享受这样的美味。
吃饱喝足,它警觉的回到主卧周围,转够三圈后,它钻进雪窝子,屁股一撅,耳朵支起来听了听,再仔细听了听,便又睡觉了。它的鼻子嗅着熟悉的细雪的味道,一呼一吸的在雪窝子顶部重新开出两个新鲜的通气孔。
天还没亮,雪地开始下起了雪,这雪不紧不慢、不大不小的下着,时间在静谧中流淌,24小时过去了,雪还是没有停的意思,它早就醒来了,雪花飘落的声音考验着它谨慎的听力,雪地里到处都是唰唰唰的声音,它决定就留在雪窝子里,哪里也不去,它早就想好了,肚子饿了就吃排泄的草根,最起码也算是对肚皮极大的安慰。它这样照办了,它悉悉索索的排了便,又悉悉索索的吃了下去,它对自己所有动作造就的微小声音很满意,因为那声音类似于雪花飘落的声音。
48小时过去了,白白的、大大的太阳晃眼的照射着雪地,雪停了。它的肚子已经有饥饿的感觉了,但理智告诉它,今天不宜出门、尤其是白天不宜出门,这大雪后的雪地播放着危险的信号。果然,它听到有零乱而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很显然,这是它最大的天敌出动了。
一个刻意压低的男人的声音厚厚的砸进它灵敏的耳朵:“今年的兔子真多,你看,这么多爪子印,快找通气孔,兔子可傻了,找到通气孔,一棒子就把它打死了。”它屏住呼吸,它很庆幸,新雪的柔软与透气性,不用强力呼吸就有最新鲜的空气,小心翼翼呼吸造就的通气孔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男人的声音离开了它的主卧附近,向农田入口方向飘去:“一路下套,下密一点,明天早上就可以来取了。”它不敢再听了,它害怕自己的胆子会被吓破。
又一个黎明渐渐来临,它必须要起来活动活动了,四肢蜷缩的已经接近麻木了,连耳朵也没力气硬撑着了,它知道没有食物的补充,它的思维也会渐渐僵硬。耐不住食物诱惑的不止它一个,它自定义为年富力强的新生代,它的耳朵告诉它,那些年幼体弱的同类已经开始活动了,它的耳朵还告诉它,就在它别墅不远处已经有钻进二号铁丝的同类挣扎的声音,一个它说,出去活动活动吧,另一个它说,还是再等等吧。它的肚子不依不饶的催促着它早作决定,很显然,肚子最有发言权,它慢慢钻出雪窝子,按老祖宗的规矩在主卧附近绕行三圈,向大田腹地进发,那里有补充能量的食物等着它。
天渐亮了,昨天下套的男人开始大面积的收获,那都是些二等品的货色,男人的脸上写满了不甚满意的气色,当它矫健的在厚厚的雪地跳跃前进时,男人的眼前一亮,聚光灯似的眼睛发现了它,男人暂时放下了收获的二等品,大声的嗷嗷嗷的向它所在的方向高叫,主卧不一定能回去了,干脆就去杨树林里的行宫吧,那里有树,绕两圈,就完全可以在那男人面前消失了吧,新鲜的野草根给了它敏捷的思路,它跳跃着想早一点离开开阔地,慢慢的,它接近了树林,它感觉胜利在望,那男人仿佛知道它的意图,迂回着退守进入树林的要塞,它开始分神了,正在它动脑筋重返大田那地宫时,那密密麻麻布下的套子,收走它的后左腿,它本能的开始在扎进地下的铁钎子面前打转转,像极了一条拴着的看家狗,只有狂吠与愤怒。男人脸上已经开始有太阳光的照射,那是一张全体胜利者具备的一张脸,他走进它,熟练地、快速地在它头上补了一棒子,它的眼角流出疼痛的泪水,嘴角慢慢的渗出血来,那是新鲜的鲜红,一滴一滴染着雪地的洁白,他嘴里骂了一句,俯下身子捡拾它的身体,他忽然又开始了赞美,真肥啊,分量可不轻呢。他完全把它提溜到了等腰的地方,它血红的眼睛认真的看了看正前方,比对着夏天与老鹰决斗时,找准的位置,那一次,老鹰也是以胜利者的姿态扑向它,它在狂奔中立刻立定,老鹰扑了个空,又转身围剿它,它只有服软的份,它全身放松,等待老鹰扑过来,就在两个身体即将接触的那一刹那之间,它平躺在草地上,两条后腿用力一蹬正好命中老鹰的腹部,老鹰盘旋向上开始低空飞行,不一会儿就跌落在不远处,再也没有爬起来。男人摸着它温热的灰色的皮毛,弯腰将它的左后腿从套中取出,它没有犹豫的时机了,男人提着它的两只前腿,这样的时机太难得了,最要紧的是,男人留下的空挡,正是老鹰致命的腹部,它拼出最后的力气,两只后腿向男人的腹部快速的蹬去,就在男人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它的力量转移到了男人的裆部,男人啊的一声,蹲了下来,男人本能的就把它摔在了雪地里。
雪地依然温润潮湿。太阳大大的、白白的、斜斜的挂在半空中,男人的呻吟荡漾在空旷的雪地上空。
它慢慢僵硬了,眼泪已结成了坚硬的冰,嘴角的鲜红不再,雪地依然洁白,映衬着那一片黑红色、干裂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