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
那天下午,天气很好。我如往常一般躺在院子里,当然不是在地上,而是在一张草席上。这张草席满是洞眼,更沾满了泥浆。干了之后也就成了一块块的东西,粘在上面。这也就成了我的乐趣:用手指去抠它。抠烦了就去捉身子上的虱子。我向来是讨厌这东西的,躲在衣服难找的地方,虽不使劲咬你,却也痒的不行。被我捉住了,两个指甲盖对到一起,便是“啪”的一声。有时,可以借此消磨整个下午的时间。至于我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空闲,我自己也是不知道的。即使是把我绑在树上用蘸了辣椒水的绳子抽在身上,或者放在烧的通红的锅里煮,也说不出来个一二。只记得,在那个染坊招工人时,我也是去看了的。不大的一间屋子,挤得满满当当全是人。桌子上,桌子下,门前,门后,只要能立得住脚的地方都有身体在,即便是不可能有人的地儿也窝着好几个。一个赤裸着上身,露出满肚子肥油的人站在长凳上大声的吆喝:别挤,都他奶奶的别挤,一个一个来,身体好的自然会让你进去工作”,一边说一边用似乎是捡来的黑毛巾擦脸上的汗,“保证你们每天吃上白面馒头。”。白面馒头,这个玩意儿我倒是好久没见着了,不是我吃不起,只是怎么忍心看着邻里吃着窝窝头,自己却去享受。于是,祖上留下来的家当便教我通通送了人。他们到了我家之后,见我躺在破草席上,也不愿打扰我,径自走进屋子,瞧上几件值钱的东西,轻声的退出门去。我仍是翘着二郎腿躺在破草席上,嘴里哼着小调。时间久了,屋子空了很多,桌子,椅子,甚至衣服都被我“送”了人。至于那张床,我本想留着的,总得有个睡觉的地儿。但那天早晨,我还没醒来便被几个大汉揪起来,小鸡似的丢到墙角。胳膊被地上的破砖划了个口子,直流血。我不忘龇牙咧嘴的问道:“你们要做什么?”,其中的一个大汉转过脸看了我一眼,随即又转了回去,继续和其他人一起去拆那张旧床,只是满是黄牙的嘴里也蹦出几个字:置办嫁妆。“办嫁妆,那一定是哪家的姑娘要出嫁了,真是一件好事情啊!”“既然是这样,那快,快点搬走吧。看看还有什么用的着的,一并拿去,省的来回折腾,麻烦。耽误了人家的婚期就不好了。一辈子就这一次,真是件好事情啊!”几个大汉似u乎并没有听见我的话,抬起拆卸完的床就离开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在墙角坐着,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只是隐隐作痛。“真是一件好事情啊。姑娘大了就要嫁人,小伙子长成了就要娶妻,多好的事情!至于睡觉,哪不能睡,地作床,天坐被,岂不很好?”便起身踏出门去,离开了这个已经只剩下四壁的屋子。迈出去了,竟一时不知该往哪去。还是去街上吧,或许还能找到一些吃食。
这条街,我似乎来过无数次。但最常去的还是那个饭馆。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吃饭,有意思的是,也是因为吃饭的问题。饭馆前栓了一条狗,见了我便露出白晃晃的牙齿,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我是不害怕的,狗一样的东西,我有什么理由去害怕它,真是笑话。于是,挑了一个有阳光,那畜生的牙齿又够不到的地方躺下,无聊的搔着头上和身上的虱子,捉住了便是“啪”的一声。那狗看我不理它,也或许是叫的累了,便也趴下来,两眼无神的打量来往的路人。我便很得意,你这畜生也就只得用绳子栓着。
这暖和的阳光总是让人犯困,于是两手插在袖口里,紧紧地挨着墙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再次被那畜生的“呜呜”声吵醒。便不耐烦的睁开眼睛,本想站起来踹上两脚,却被旁边破盆里的东西吸引了。几个大白面馒头,下面是各种菜,虽是剩下的,却也有几块大肥肉。那些东西就像磁铁一般吸引起住了我的眼珠子,口水也河水泛滥一般流到地上。等那饭馆主人刚踏进屋门,我便奔过去,拿起一个馒头咬去了半个。好久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真是美味!那畜生看完抢了它的食物,便又“呜呜”叫,然而这次竟不只是吓唬我,咧着牙齿就向我的脚扑来。“狗一样的东西,想咬我?哈哈。。”我向后一个大跳步,便躲开了它的牙齿,还没等我得意起来,却踩在一块石头上,身子一歪,重重的摔在地上。“你畜生,害我摔跤,让你也吃吃苦头。”拿起手中的东西便扔过去。只是刚出手我就后悔了,扔出去的是那半个馒头。那畜生似乎在嘲笑我,几口将馒头吞下肚子里,并不时用眼睛瞅向我。我又尝试了几次,想再拿一个馒头,只是那畜生提高了警惕,因此不曾得手,便悻悻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