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车人
每个人的命运是不同的,每个人的生活也不一致,对于这点,我常常无言以对,但一个修车人的命运以及他平凡到微尘般若有若无的存在,让我想起很多。
我注意他很久了。在这很久之前还有多长的时间,例如他的出现,却无法考证,毕竟我的目力有限且自顾不暇地生活,如同我某天突然出现在另一个人眼里的时候,她未必能说出我更多的从前。
确切地说,他是一个修自行车的人。
在我住的那条路口,临街门面的后面,一处不到十平方的小屋就是他的家。这肯定是一个临时建筑,或许是多年前某个一楼的住户因为什么原因自己加上的一间杂房,屋顶盖着瓦,黑色的瓦,让人想起农村极为常见的土屋,低矮、没经任何粉饰的砖墙,在周围的楼房中显得格外刺眼。破旧的土屋,不知何故至今未拆,这倒也好,让他有了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两个孩子,一个瘦弱的女人,两张床,一口灶,一台十寸左右的电视,这是那天我去找他为儿子的皮球充气时,从门口望进去,看到的全部。五毛,他说,我递过一元,示意不用找了,他却不肯,飞快地给我,这拒绝让我一时间尴尬不已。
但他似乎是满足的,至少,从他黝黑的脸上我看不到丝毫不快的迹象,这黝黑甚至使他的年龄也显得模糊。这象什么呢?我常常想起山上的古树,不说话的古树,粗糙的树干,厚厚的皮,它一定经历了很多,但一切都隐匿在你的想象之后。不过在这里,你的想象是迷惑的,他偶尔会笑一下,轻轻的,没有声音,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这让我很羡慕。
他似乎永远比我起得早。夏天的清晨,当我走到路口去吃早餐的时候,他常常是坐在门口的小条凳上发呆,这时候是凉爽的,应该是他一天中最舒服的时光。回头,他已忙碌起来,说忙碌也不确切,应该说开始做事,充气,补胎,换脚踏板什么的,他的动作斯条慢理,来修车的人也不急,安静地等,然后满意地离去。
南方中午的炎热可想而知,城市里没有蝉声,一样枯燥得昏昏欲睡。炙热的阳光直射到他门前,把他早已开裂的木板门照得纤毫毕现,一把挂锁锈迹斑斑,想来已多年不用,门框上一些碎纸条想是过年贴的春联残留的的痕迹。而他坐在门后,靠着墙,半眯着眼,似乎已睡了,又似乎在等谁。
傍晚是小屋最热闹的时候,他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摆了一个象棋盘,修车的来了,散步的来了,他一边修车,一边望着下棋的人,似乎两种都是享受。
我不下棋,也不喜欢看热闹,自行车也很久不坐了,所以,每次都是从他门口轻轻地过,像流水滑过一块礁石。有时,我们的目光会不期而遇,每当这时,我就牵动嘴角,竭力露出一丝笑意,但他总是用空洞和麻木的眼神极快的将我的善意推挡开去。
哎,这奇怪的修车人,我注意他很久了,每一次注意我就轻轻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