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海

　　小桃小，才六岁。因为农村的风俗，小桃的爸爸拜我父亲为义父，小桃也就成了我的侄子。

　　小桃小，但是淘气。因他爸爸从部队回来后就在几百公里外的平坝上班，管不了他，他就靠他的妈妈带着，从小了，也就天天玩，而且经常不回家。他天一亮就出门了，走东家，串西家，有时候看到他和山上的放牛娃在疯跑，有时候又看到他脱了衣裤赤条条地在河塘里捉鱼……每到夜幕降临，便听到他的母亲站在家门口，用手拢成喇叭状在那里喊：“小桃—小桃—天黑了，快回家——-”每到这时，小涛便极不情愿地回到了自己的家。

　　那时我也只有十来岁的光景，因我在那群娃娃里有些威信，我说东，他们不敢道西的。小桃也就平素里爱和我在一起玩。

　　有时候他在家吃了早午饭，便到我家来了，有时候就是干脆不在家吃的，一大早就到到我家来，在我家吃早午饭。

　　在我家吃了午饭，他就定了的跟着。因农村把叔称为“耶”的，我在家排行最小，他就“幺耶，幺耶”的喊着，我上山去放牛，他就跟着我上山放牛，我下河去捉鱼，他也就跟着我下河去捉鱼。

　　在农村，也就在春夏之交的季节，我们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去山上放马蜂。放马峰，是我们那些长我们一些哥哥教我们的。每到春夏之交的季节，尤其在古历的五月初前后，那指头般大小的马蜂便会出来在那青岗树上采浆，在那新犁过的庄稼地里觅食。这时我们便去取了那两丈多长的精竹杆，用刀把那竹杆的顶尖部破了，从地里捉来一种叫“叫鸡”（实为蟋蟀）的昆虫，去其脚，把它夹在那破开的竹杆上夹住，再用那细细的麻线把那竹杆的破裂处捆了，放在肩上扛着，只要看到有马蜂飞来，我们就把竹杆伸过去，引诱那马蜂来吃那竹杆上的“叫鸡”。

　　等到那马蜂来吃了，我们就把那随身携带的那雪一样白的鸡毛用了那细细的麻线拴了一头，再把那麻线的另一头轻轻的拴在马蜂那细细的腰上。那马蜂吃饱喝足后，它就会带着我们拴在它身上的白色鸡毛飞回蜂巢去。

　　这时我们就借了那白色的鸡毛为目标，循着那马蜂飞的路线追将而去。有时候我们为了追一只马蜂要跑一两里地，有时候还要跑的更远一些。

　　就因为小桃那时候年纪小，他奔跑的速度是一直也跟不上我们。我们跑远了，他便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哭喊着“幺耶，等等我，等等我……”

　　一转眼，小桃到了读书的年龄。以其说他是去读书，倒不如说他去玩。在学校里他不跟这个打架，就跟那个打架。要么就是放了学后他第一个跑在同学们的最前面，见哪里的草丛深了，他就藏在那深深的草丛里。等到同学们到后，他冷不丁的从草丛里跳出来，惊吓得别人一跳。要么就是他看到哪里有同学在河里洗澡，他就轻轻的摸将过去，将那些洗澡的同学的裤子一一的偷偷的藏了，等那同学洗澡起来，不见了那裤子，于是就光着小屁股，一路哭着回家去……

　　有一次小桃淘，便把事情淘大了去。

　　有一天小桃读书放学回家，见了山路两边长了深深的巴茅草，他就将那路两边的巴茅草拉到路中间牢牢实实的拴了，再用一些杂草掩护着。他的那些同学放学后，就一路奔跑着赶回家。跑在前面的那个同学这个时候就遭了殃，一个趔趄就被小桃拴的巴茅草绊倒在地，摔出两丈多远，牙齿被磕掉两颗，脸也被摔伤了。

　　小桃的淘惹了大祸，因怕同学的父母亲骂，也怕自己的母亲打，小桃走了，一个才十一二岁的小孩，偷偷的回家拿了自己的衣服，步行近40多公里，南下过南盘江，进广西。在广西整整呆了一个星期才被他的母亲找到……也就从那时起，小涛就没有读书了。

　　后来我当兵，有一年我请假回乡探亲，小桃见了我，又是“幺耶幺耶”的喊着，十分高兴。当夜他和我抵足而眠，谈他的父亲，谈他的母亲。他说，他的父亲母亲为了抚养他十分不易，讲着讲着他就哭了……我想，小桃是长大了。

　　光阴荏苒，一转眼又是差不多十年过去，今年古历的五月初我回乡，又看到了小桃。不曾想，他已是一个有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在我回乡的两天时间，小桃带着他的两个儿子要么在河里捉鱼，要么也在山上放马蜂……临走，小桃把他的两个儿子拉在我面前，一迭声的叫他儿子说：“快叫汪爷爷，快叫汪爷爷……”

　　小桃，还是那么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