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蝶且听小花说心事
胶东的初夏,太阳总是带着迟疑的脚步,试探着,不做灼烧,不敢刺射这片宝地。就像你站在非洲冈比亚的特内里费岛山上是二十几度,落在山下就是五十度的蒸煮,胶东是版图留下的可能是最后的清爽了。央视又一轮说天气,南方又进入酷热的日子,胶东人的外套还紧扣着扣子。晨曦里,我懒散地走在山野的泥路上,看着懒洋洋的路边小花,努力想她的芳名,脑中空如也,顿时没有了一丝的闻名而提神的兴致了,其形拘谨,其味淡漠,哦,原来她只是一朵小花,乳名只有她的爸妈可以呼唤,我怎地可知。
这条路的小花并不互相排挤,就像电脑的软件可以兼容吧,三四种的样子,各自懒懒地绽开着。在没有风景的时候,花儿再不起眼,也是值得玩味的风景,不是姑且。
伤感的情绪也许因花而起,也许早就贮藏在心底。想起网络上那些俏皮话了,“中国移动我不动,中国联通我闭塞”,自嘲的话仿佛是在嘲弄自己和路边的野花,但没有不快的情绪蔓延,只有对着小花偷偷一笑,似乎找到了“天涯沦落人”,本来如此,还侈谈“沦落”,自己又笑了。
翻出手机查花软件,就像查证身份证一样,对着小花,一番咔咔咔。
名字不雅的“驴儿草”,小而圆,似乎永远都是“长不大”,若端详,宛若那未出大山的扎着羊角辫儿的小姑娘,齐刷刷的刘海太作假了,只有花蕊里的那团金黄算是她的骄傲,微风袭来,花蕊轻漾,已经为来年找了许多安身的家。小时候,我们都叫她是“小向日葵”,其实,阳光才不理睬她的存在,自作多情而已。
草花,仿佛是不起眼的小灯笼,花蒂有刺,若是动一下,她并不觉得是你对她的青睐,淡色的微花紧紧包裹着,生怕人眼不自觉地游离在她的羞花上,仿佛是山村学堂里的小孩儿,你若唤她的名字站起回答问题,她都要吃惊地私下张望,是不是唤错了名字,满脸的犹疑与呆滞。
地黄从来都是一种沉闷的象征,做旧的花色,仿佛是穿了用植物染渍的暗红的粗布,表层还挂了绒绒的细毛,她想以多取胜,缀满了一团,却哪里有人欣赏她的火热。
穿插其间时而跳出一小堆紫兰,莫以为称得上“兰”就觉得高雅,她并不为人喜欢吧?也许因她的花色过于泛紫,瓣儿总是无形,太随意,故而人们并不将她迁入居室。花瓣细薄的几乎不能做出庄重之形,怪不得她不争气,只是人眼挑剔的审美,让她失去了进入视野的资格。况那紫色常常给人的感觉太忧郁,仿佛伤感都是因她而起。
据说赏花的人都有禅机,所谓“花之禅”的说法就是这样吧?
看那“驴儿草”,轻捻她的花粉;草和地黄,仿佛是一对互相哀婉的姐妹,便多了一份悯情哀意,你会后悔遇到这样的花;紫兰虽长着忧郁的神态,就像林黛玉,卜卦的人一看,一辈子没好命就是,我们也不在乎她什么颜色了。喜欢戴望舒的诗,我便有了张冠李戴的冲动,戴望舒在《在天晴了的时候》唱道:不再胆怯的小白菊,慢慢抬起它们的头。……抖去水珠的凤蝶儿,在木叶间自在闲游,把它的彩饰的智慧书页,曝着阳光一开一收。
没有一丝的不悦和偏激,在太阳的光线里,敢于抬起头,就已经是一个震世的壮举了。若不是戴望舒的诗给了我重新审视她的可能,我不会生出这样的违心赞意。
也许我来解读花儿之语,就像随意拿起一面镌刻甲骨文的龟甲做错误的注释。几只凤蝶不怕我的乖戾,翩翩而来,也许是因我解读花语太随意,便来纠正我的谬误。
我突然觉得戴望舒的诗是有着几分真实的,这个话并非我对戴诗的贬责,我总以为,诗是高于生活,先要浪漫,浪漫的东西有几分是真实的?虚幻胜于影像。
再怎么无名的花儿都有蝶的亲吻,三只蝶儿如何找到了小花的芳地?哦,凡花都着香,既称芳地,怎么就说着绕圈的话?穿梭于“雨巷”的戴望舒最懂得花儿和蝶儿的这样相语,他说凤蝶具有“彩饰的智慧”,就像我们小时候称蝶为“鬼妹”,读了戴诗才知,应该是“鬼魅”,而且在看书的时候,我找到了一个千真万确的佐证,一个叫卡申夫的老外,在云南一个神秘的山谷中有了惊世的发现,一种极其诡异的蝴蝶,居然左右两边翅膀图案不一样,左边是美女,右边是骷髅,合在一起人称“鬼美人”。得到“鬼美人”的光顾,那些小花并不做惊宠,直到轻降在花蕊之间,才将孱弱的身子轻晃一瞬,直到蝶儿的“智慧的书页”放落的沉稳了,才乖乖静穆在日光的熏醉里。美人哦,你不是来轻佻,小小的花儿不值得你大驾光临吧?哦,原来你煽动着“智慧的书页”,用注水的笔蘸着花蕊的粉汁,给小花书写一段不朽的青春历史。
好运,好梦!我为小花一阵惊喜。运气和美梦终于光临了。我并不担心有假,想起“庄生晓梦迷蝴蝶”,绝不是南柯一梦。庄周,哲人也,不会被梦欺骗,我和他一样相信:如果梦足够真实,人没有任何能力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辛弃疾句曰:“蝴蝶不传千里梦。”梦在近身,梦境成真!
那三枚凤蝶,逐一去逐那小花的蕊,然后都飞聚在紫兰朵儿上,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
世间盆盎空栽植,唯有青山是我家。
哦?莫非凤蝶也勤温古典诗韵,熟知唐诗。花繁花缀莫如黄四娘家,千朵万朵反而没有踏花情,人家窗前栽植的花,有了藩篱束缚的味儿,怎比青山花儿自由开。
一蝶微震双翅,现出了现代诗人的洒脱之气,也许是席慕蓉转生,低吟: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
等待就是梦,每年都在悄悄地开,草根是你的本色,朴素是你的气质,前世没有留下名贵的根,也不喊冤低泣。
山花的倾诉谁可参透?凤蝶不欺她的低微,且听山花说心事。世人可有如此凤蝶般的情怀?莫笑山花认错她的诉求,温婉莫如蝶,一曲美人与流浪汉的邂逅,往往是一个惊天泣神的传奇,小小的花儿,你不放弃可能成为“天香”的时机。不求一眼千年不离不弃,只在路边等人读懂你。
作于2018年5月29日午后,16:20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