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与重庆
《早发白帝城》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送孟浩然之广陵》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
《夜雨寄北》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遣怀》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太白都赋予了两座城市深深的诗意,又有十里扬州,三生杜牧,一夜巴国,千年义山之说。
杜牧之于扬州,义山之于巴国,如张爱玲之于上海、纪伯伦之于黎巴嫩,或昆德拉之于布拉格,更或狄更斯之于伦敦。
扬州是天下绮丽与清逸兼有之胜地,繁华和衰败无辜之常所,嘉木秀树,芳草如积,人流似潮,歌吹沸天,灯照满街,实为扬州,白杨早落,寒草前衰,东都妙姬埋魂,南国佳人委骨,蕙心纨质作灰,玉貌绛唇为尘,亦为扬州也。王朝强盛之清露,王朝更迭之炮灰,岂不诡哉!功成征战之玉都,名就温柔之醉乡,称乎江南之美誉,恋其山水之乐土,岂不怀归于此?
扬州为帝都之东,长江之北,前是缓流平原,可据江踞淮,长江千里不绝,澶漫靡迤,广衍沃野肥田。后有高陵竣冈,平山可隔敌阂寇,孤军难入,俯视高览,镇摄强营阵地。
昔者,此地为中国妙地,九州神皋。八方军阀,三朝政客无不想觊觎窥视,文士名流,才子骚客皆同来高吟慢唱。
夏商西周,作镇于此。战国分裂,凭借邗沟,大汉初郡,河涘扬州,中古东吴,临江而吼,南北枭雄,割据高邮;隋朝继国,复称广陵。隋炀开运河之漕河,连东吴,接西楚,方圆三万里,于斯为美,水劲浩荡荡,出瓜州,对京口,奔太湖,走东海,纵横三千年,千担积粟入京城之粮仓,万户人家得出行之便利。继而唐王垂手而拱治,万国诸侯来朝拜明堂。随后横越隋唐之百年,继而宋兴于江左。盐商遍天下之淮流,风樯云临。富冠海内之都城,金碧辉煌。
芍药春发,只待幽人来赏,无须观者如云,却胜国色天香之牡丹,琼花独秀,堪称天下无双,不必盛情相邀,抵长安繁华浮躁之俗事。芳园白塔,开启一方之奇观。栖灵琼阁,增光千古之名刹。大明寺宝鼎,悚然高擎,惊叹上展九龙之雄姿。二十四楼台,拾阶棋步,可观倒入水中之倩影。
茱萸湾兰林披香,鸥骛成群,鸳鸾合欢。奇花异草鳞次,香樟雨书栉比,野生珍物罗列,殚所平身未见,兼窈窕之华丽,复天然与人成。
瘦西湖采饰纤缛,阁以藻绣互应,文以朱绿相点,长廊广堂深庑,途阁云绕蔓延,又有能工巧匠,设馆室次舍,建广楼高厦,风雅直逼南朝,侈靡逾乎至尊,翡翠玉柱,珊瑚林碧,络以火烟与美玉。流悬黎之明珠,缀随珠以玉阶,金斛卓卓,彤庭辉辉。但让秦少游词穷,只怕汪曾祺语呃!
重庆
滚滚江水,绵绵山脉,涓涓溪汩,潺潺浪花,冬江寒啼猿,秋松暝吐月,夏奇山丽水,春急流素湍,四季来随,百代传承,千载相守,汉女输布,巴人芋田,逐水而居,依山成城。兴农劝课,车盈或载西蜀绵香酒;开埠通商,门泊直达东吴万里船。
巴国旧疆域,西南新航道,西蜀米仓,长江良港,两山夹护,三江流淌。大敌当前时,可扼秦陕、拒湘鄂,迎长江,照渝水,七链横江,九道山曲,一人可守,万夫难开;物资集散地,可通黔岭、朝四川,牵西南,动中华,一埠连城,九州生春,五湖从源,千江竟流。能作危机国民政府陪都,兼收精英人士抗日后方。
巫山高不穷,青龙竟不通。嘉陵江峰幽岭秀,宝绿石黛,遥望雾都山城,歌乐山云蒸霞蔚,水深林密,犹有红岩英雄。
文承一脉,始之鸿蒙天地,女娲补石炼天此处,史传五千,发乎上古地荒,大禹三顾家门不入,巴师勇锐,焕若昆仑之高岗,歌舞凌殷,助周灭商,遂得封国疆。道元水经注,漫游起伏三峡,宋玉神女赋,忽起云雨一片。程颐点易白崖洞,朱熹讲学书院口。李白绝唱辞白帝,杜甫留诗别夔州。巴山夜雨李商隐,竹词民歌刘禹锡。元稹巫山不是云,唐宋千家长峡韵。但见陆游不寂寞。大宋将军献头不让城,直至固守城池折蒙哥,巴金忧愤着《寒夜》指时弊,郭老激荡写《屈原》扬气魄,悲鸿卖字画,只为求羹汤谋生,老舍当衣服,真诚待文友朋客,巴渝鬼才魏明伦,议论时政不偏颇。
邹容少殉《革命军》,奏响起义同盟歌,邱少云烧身为家国,周恩来着辉白公馆,歌乐山就义三百人,举国长仰红岩魂,毛泽东从容赴谈,和谈现作《沁园春》,霄汉耸动,乱石峥嵘,好像闹海翻云怒涛,恰是春雷惊响八方。
麻辣豆腐最鲜香,大快朵颐余味长,西南不称唯一,全国举世无双。人常勤,谷飘香,花灯焰火不夜场,豆腐丸,辣翻汤,食民家之水浆,大傩舞,百戏魍,赏风土之雅堂。花开花落年复年,一城之人安于乡,或吟于街,或宴于巷,可览渝洲十二新景,可赏夜市千万灯光,可寻两岸古时踪迹,可听四周行人声腔。北城浓淡相宜,南坪中西遥望。巴南鲜花日益纷呈,渝北彩云时刻竞放。
一条石板路,千年磁器口,万家涪陵菜,总是吃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