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川田家
渭水之滨有一个小小的村庄,村庄里住着几十户庄户人家,他们世世代代在渭河平原上种庄稼,种桑树,养蚕制丝。
有一年的暮春三月,田园诗人王维来到这里,他是来休假的。休假真好,在自然的天地里,他感到一切都是那么自由,比他居京做朝官要惬意许多。王维是一个诗人,他独好山水,诗中所叙所赞无不是美丽的自然。但是,他又是一名朝官,居京做官又怎能长期恣情山水高吟低唱呢?今天,当他一踏上渭河平原那殷富的村庄时,就怎么也不愿意离开这诗一般的美丽境地了。
王维站在宽阔的渭河大堤上,向身边的这个小村庄望去。这时,只见一抹斜阳照在墟里,黄色的土墙像是镀上了一层金,灿灿发光,那白色的黑色的茅草全成了一个颜色,就连墙上的牛屎也变色了。村庄中央的那条长巷中,正走着一群从野地里归来的牛,那群牛真有一些意思,牡牛们为了一头牝牛在争风吃醋,它们脸红脖子粗地争斗着,结果,牝牛的背上又被旁边见缝插针的力气小的牡牛占去了。小牛犊在一边跳来跳去,有时候还跑到牝牛的胯下。年纪稍大一点的老牯牛,它们挺着两个肚子在一边慢条斯理地走着。
长巷的一边,一位老叟持杖守候在一扇柴门旁,他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捋着花白的胡须,老叟在等什么呢?王维想着,是等着辨认自家的牛儿,还是等那位没有露面的小牧童呢?也许,那位小牧童就是这老叟的孙子吧!
牛儿全进巷了,老叟非但没有进屋,还时不时地搭个手凉棚向西了望。这时,王维全明白了,又想到这是多么美妙的诗意啊,两句优美的诗便从他的嘴里溜出:
斜光照墟落,穷巷牛羊归。
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荆扉。
这野小子到哪里去了呢?战士凯旋了,将军却躲起来了。
王维将目光收回来,又向四处望去。三月的渭河平原上,绿油油的麦苗正长得跑风,那一群群的野鸡在田埂上,在麦垄里跳来跳去,还不时地叫几声。渭河大堤上是清一色的桑树,稀疏的桑叶,筛过点点夕阳金光,一条条蚕儿懒洋洋地躺在桑叶上,一动也不动,见此情景,王维又涌出一联诗:
雉雎麦苗秀,蚕眠桑叶稀。
诗句的余音还在空中缭绕,这时,从渭河大石桥上走来一位敦实的中年汉子,那汉子头戴一顶旧草帽,腰系一条围巾,袖子裤腿也卷着,肩上还扛着一把锄头。不用说,他是刚从地里收工回来。那汉子走进村庄,走进长巷,老叟还等在那里。汉子走到老叟的身边,他放下锄头,很有礼貌地向老叟颔首问好,和他攀谈着,聊着什么,他们是一家人么,牧童为什么还没有露面?
王维看到这里,一种羡慕之情便油然而生,做一个农民是多么好啊,劳形劳力而不劳心,有享不尽的田园风光,省去了许多烦恼之事。由此,王维又想到了自己宦海浮沉,言不由衷,时时要注意检点,心胸被束缚得起伏微翕。于是,一种愁苦烦闷之情又怅然而生:
田夫荷锄至,相见语依依。
即此羡闲意,怅然吟式微。
王维念完这首诗的最后两句,也向村庄,向长巷,向老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