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怪)小孩
我是一个乖小孩,“乖”和“怪”谐音,所以我也是一个古怪的男孩。
听父母讲在两三岁我还十分正常,只是我的乖僻缺点他们似乎从未发现,也有可能是知道的,只是不便提起,提起了又能怎样?现在的我害怕与一切生疏的人接触,我害怕与他们的眼神对视;我不能和同龄人打球,在碰撞性的游戏里我显得无比笨拙。有些时候我想要克服,一定范围内的克服起到了效果,但我的内心依旧是惶恐。
我还记得曾经有人夸我听话,我于是便努力装出一副听话的样子,譬如小声说话,学会微笑,见到大人主动问好,走路的时候尽量轻一点但又不好太快。总之,我拥有并且运用了所有小孩子所拥有的惊人的学习能力,成了大人口中经常夸赞的乖小孩。在日益增长的虚荣心里我获得了实实在在的满足感,我的怪僻是偶然里的必然。
为了将优秀(多数大人觉得孩子听话就意味着优秀,当时的我也是这样认为的)的形象贯彻到底,我开始自作聪明。上幼儿园的时候小朋友过生日,有钱的父母就会买大大的蛋糕,带到幼儿园与大家分享。一次老师分盘子,几乎所有不管瘦弱还是强壮的小朋友都上去争抢,我站着不动。理由是就算抢到了盘子,发蛋糕的时候老师还是会让大家回到座位按次序发,所以有盘子但蛋糕不够,排在后面的几个还是会没有,可倘若没盘子,老师总会想办法。我把同样陷身于抢盘子人群的好朋友拉出来,告诉了他我的想法,结果他很是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又头也不回地继续去抢,仿佛在说,这是什么狗屁逻辑,浪费我时间,本来应该抢到了。后来我的确没有发到盘子,老师给我一只吃饭用的小碗。这个世界的你知道越多总是越孤独,除非你让别人和你一起知道,但通常你只会被当成白痴或者另类。
再后来到了小学,一二年级的班主任是一个年轻的女老师,姓巴,我们都叫她巴老师。那天巴老师拿着一个橘子,要大家说出是甜是酸。我看着身边的人不停地起身回答——答案无非两个,因此一直在重复。我当时挺自视清高的,表示没兴趣。坐我旁边的人举了无数次手,在一次次听到他的同一个回答后我终于烦了,用陈述句对他说,你没吃过怎么知道。话被另一个挺自信的同学听到,一字不差地回答给老师,老师脸上明显显示出喜悦,立刻掰下一块给他尝尝,是甜的。后来偶然忆起,想必老师当时要的其实就是我的那个答案。
当我渐渐长大,童年的虚荣心褪去以后,剩下的只有不合群的怪僻。我和朋友相处总是没有办法发展成知心,原因或许在双方,但是有一点一定是有关系的——我一直都把自己埋藏得很深,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怪僻缺点。我还是努力地维持良好的人际关系,因此在表面上看来我的朋友挺多,我也曾一度以为找到了自我,后来才发现是我自己欺骗了我自己。
和《天才梦》中的张爱玲一样“生活的艺术,有一部分是我不能领略的”。我能猜透多数人的心思,或单纯或复杂;我能在考完试后和好友花一下午坐车去山里的寺庙,体验难得的世俗。但我无法找到生活的平衡点,无法透彻的认识自己。生活太大,我不知道应该将其比作何物。
现在,每当我看见人们口中夸赞的乖小孩——小声说话,会微笑,见到大人主动问好,走路的时候不跑跳,绝不调皮,不会玩。心中总是隐隐作痛,或许是因为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亦或许仅仅是为他们的悲哀而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