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也无痕
倘若灵魂真的可以脱离躯体而存在,我愿意把她放飞在这如歌的季节,纵使生命老去了几多轮回,却依然能与不朽的青春一道在岁月的变迁中地久天长。
盛夏的余温尚且还没完全消退,初秋的清爽却已接踵而来。成天伏首案几已然忘却了时光的流转,当无意间瞥到泛黄的日历已接近她生命年轮的四分之三,才蓦然惊觉自己仿佛一尊古老的雕塑钝化在了沉寂的空间,斩断了的触觉已感知不到秋姑娘一路走来的声响,原来四季的更迭这般来去匆匆。
秋已到了!如此悄无声息,如此波澜不惊。放下手头的工作,用心去寻找秋的画笔着墨的痕迹:天变得更高、更明、更蓝了,云也变得更白、更轻、更淡了。风似乎刻意把天空托得老高老高,让那片深邃与湛蓝潜藏在不易察知的地方,感觉如此遥远,如此神秘莫测,却诱动思绪产生彩虹般美丽的梦想。秋何时变得这般羞涩?如果不是偶然涌动的心潮点亮迷蒙的双眼,她那薄纱轻掩的芳容便如流星划过长空,成为生命中的匆匆过客,且不会在记忆里留下任何痕迹。
这属于火一般热烈的年华!梦里的期待与现实的精彩交织成一道道流光溢彩的疏离,让那些磅礴如山的豪情万丈挥洒得酣畅淋漓,青春俨然也在这条铺满鲜花的路途获得永不枯竭的源泉和无穷无尽的乐趣。很庆幸选择了这份职业,诺大的舞台任由驰骋,纵使每天步履匆忙却也乐此不疲;很自豪拥有天空一样深蓝的色彩,任凭风霜雨雪侵袭依然抹不掉心灵永久的钟情和期待;很快乐生活在这样的群体中,兄弟姐妹间的关怀让那温暖超越时空风干湿润的眼眶;很欣慰从别人的笑脸上体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幸福也像这秋色来得毫无征兆,让人润物细无声般成长,原来给予和奉献远远比索取来得舒心愉悦得多。
季节如同一块调色板,春夏秋冬的容颜被勾画得轮廓分明,而那扇抛却万物略显空洞的心扉,大抵也忘却了世界存在的五彩斑斓,周遭充斥着一尘不染的纯色,干净得像一块透明的水晶。天是蓝的,心也是蓝的。不知从何时起,我钟情于这唯一的深蓝,每天在办公楼与家之间往返穿梭,携带那一抹深蓝的色调,在路人羡慕的眼神里显得精气十足。曾几何时,一向推崇“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我,现在也变得这样“自私”了?对自己拥有的东西格外珍惜和宝贵,就连那一身色彩也喜欢得死心塌地,却又说不出个中缘由。
生活俨然在遵循一条既定的规律,几多得到,几多得不到。总能从工作中不断挖掘出一串串意外的惊喜,并获得连绵不绝的快慰,却也因忽视了外面世界的五彩缤纷产生缕缕惆怅和落寞。那双明眸善睐的眼睛似乎也无暇顾及秋水伊人的卓绝风姿,空让美丽飘渺而来,倏然而逝。当落日把天边吻得满脸绯红,满林子寻觅潜藏着黄昏温柔的冲动也只有在记忆中去回味,“无边落木潇潇下”的凄美永远停留在昨天多愁善感的神经末梢。那些天真烂漫已然经磨砺后沉寂在了光阴的旋涡,生活总把某些深沉的东西自然而然地刻画在心灵深处,终有一天发现自己已完全退出了上演风花雪月情调的舞台。
日头一如既往东升西落,向来我行我素,面对的戏目却如杂耍般花样翻新。生活的画布随时有新鲜的图案点缀其间,刺激着原始的欲望和冲动,催人奋进。总是为明天将出现绚烂夺目的美景异常兴奋,却又为昨天凋零的青春和精彩感到怅然若失,积淀的矛盾一直在感性和理性的隔离线上挣扎徘徊,进退维谷。都说美是到处都有的,只是缺少发现的眼睛。如今眼神依然犀利如常,无奈缺少了去发现美的精力和激情。多少人爱慕我们年轻的容颜,有大量单纯的美丽平铺直入不曾沧桑的心田,直到皱纹在脸上刻满一道道风霜的印记,逐渐老却的躯壳载不动那缕激情荡漾的芳魂,而后空留美人迟暮的感慨,生命之花也便无声无息地凋零了,如同秋色来去无踪,且不会有任何印记触动近乎麻木的神经。
在城市中,有常年不枯的绿叶,有四季不败的鲜花。自然修饰与人工雕琢早已磨合得天衣无缝,你无法区分彼此的不同,却也理不清彼此联系的脉络,因为没有任何可供参考的线索。就连这秋也来得平缓舒坦,找不着一点褶皱。惯常的思维总是把一种事物发展向两个极端,得到的必然是大喜大悲,或者大起大落。一直尝试着在两者之间找平衡点,从另一角度去诠释深层的含义,才勉强从其中窥探出一星半点答案来获得些许释然:秋是一种气度,海纳百川;秋是一层境界,宠辱不惊;秋是一门哲学,似有还无。
金黄的稻田把橙色铺满整个秋天,在风儿的抚慰下犹如无边的海浪此起彼伏。生命似乎注定从饱满中走向终结,却又在衰老中孕育新生,等到下一茬秋光再度来临,田野里依然挺立起它们硕果累累的头颅。人却像冬天的麦草倒下将不再起来,下一趟时代的列车?那已不属于我们了,倘若还留有郁荫泽被后世,那便算作精神的复活。
假使狄更斯把《双城记》里经典的笔墨移挪到现实铸就另一座丰碑,那他抒写善恶美丑的淋漓尽致肯定大大转化成另一种基调:这是人才辈出的时代,也是英雄落寞的时代;这是笑谈成败的年头,也是患得患失的年头;这是情浓意炽的时期,也是孤独荒芜的时期;这是百果飘香的季节,也是万物凋零的季节;这是圆梦的秋天,也是追梦的秋天;这是浪漫的年龄,也是浮躁的年龄。我们全都不遗余力去追逐那些稍纵即逝的华美,我们全都毫不吝啬丢弃太多亘古不变的经典。
生命之钟像一叶轻舟早已飞渡万水千山,心依然在晨昏的交替中似睡而醒,在季节的蜕变中欲走还留。等到岁月把所有的棱角都磨平,谁还有闲情逸致去雕刻那扇古老的橱窗?那些因年龄分层而割断的季节的线条,只能靠依稀模糊的记忆来承接。风乍起,撩动一湖秋水,不知荡漾的微波能否与尘封的灵魂再度产生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