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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疏影 追忆无尽

发布时间:2023-05-07 03:50:53

  偶得闲暇,信手翻书,重读到了南宋陆放翁的那句“小楼一夜听春,深巷明朝卖杏花。”心里无聊地戏谑问诘“杏花怎么可以卖呢?谁又会买?”先是调侃,心念闪动,生命里很多关于杏花的情节,风一样漫卷开来。事实上很多年没有细细的观赏和品味杏花了,对于杏花的芬芳气息,记忆中没有丝毫的痕迹。童年时代的老家的院子中央,就有一株杏树,苍劲张扬的造型,矮矮壮壮的主干,密密绵绵的茎叶。红褐色的主干离地一米多就分成丫形的树杈。每年春天,杏花初绽,粉红的花蕊,洁白的花瓣,似、又隐约比雪娇艳的淡淡红晕缀满整个枝桠。洁白素雅到可以让一个六七岁的孩子鸦雀无声,梦幻一样令人窒息的美丽。细雨霏霏里,微风拂过,花瓣雨洋洋洒洒,伤感、唯美。在孩童的心田,深植了这样一份无法涵盖、无力描绘的情愫。

  儿时不算很顽皮的我,偶尔也会攀上杏树,摘青杏,望墙外,略略高于地面,就感觉超凡脱俗的新奇喜悦,猛然惊喝一声经过树下的伙伴,在对方短促的慌乱里哈哈大笑。

  那是奶奶的杏树,她爱那棵树,不允许孩子们蹬踩践踏、毁坏枝叶,她会心疼。奶奶制止顽童破坏的方法有三种,喝斥;哄骗——-比如说树上的黑点是杏虱子,会咬人,而我们就会真的感觉身上很痒;叫姑姑赶我们离开。

  奶奶说,杏虱子害怕摘完蒜的蒜辫,把蒜辫往树上一挂,它们就死翘翘了。我就到处寻找,自家、人家或垃圾堆。那时整辫买蒜的很少,后来渐渐忘却,至今,似乎也没拿过整辫的蒜。

  奶奶的性格善良而单纯,因为单纯,常常口无遮拦,得罪很多人,而农闲的老百姓最易无事生非,纷扬了很多不必要的口舌之争。因此奶奶的善良就湮没在风言风语里,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她临辞世的前几天。

  问过奶奶杏树是哪一年种的,她说,记不准了,大概是“拉锯”那年,(“拉锯”指解放战争期间两党两军僵持反复阶段。爷爷是解放军战士。)爷爷随队伍退到山里,很久不见爷爷的奶奶蒸了几个馒头,白天有人盘查,趁着夜色挎着竹篮,小脚的奶奶迎着鹅毛大雪爬了几十里山路,路上冷枪零星,心都提到嗓子眼上。深一脚浅一脚走了一夜,费了很大周折才找到了爷爷。回来后大病一场,在娘家住了个把月,春天时从娘家挪来种上的。

  奶奶,杏树。怎样的力量,鼓舞年轻的奶奶克服了寒冷、崎岖和柔弱?又怎样的情感,帮助她驱散了黑暗、孤苦和恐惧?杏树,奶奶。

  奶奶一生养育而活下来的孩子有四儿一女,在物质匮乏、生活窘迫的年代,自然经受了很多辛酸苦楚。我是奶奶最大的孙子,俗称长孙。我参加工作后有了收入,经常给奶奶些零用钱,过年过节都不会忘记。这是一种很天然的本能的亲情反哺,奶奶经常会在很多人面前絮絮叨叨夸我的孝心,炫耀着她苍白脆弱的长辈威望、维护着她风中残烛的渺茫自尊。年迈的她,孤独而无奈地继续她的晚境生活。那些杏花已经如同随风浮动的尘埃,忽略在她日渐浑浊的视线里,如雪的花瓣孤芳自赏的蓓蕾、盛开、凋落。曾经嬉戏在老宅的孩子们都已长大成人,离得很远,远得忽略了她的咳嗽和叹息。没有谁再会骚扰她心爱的杏树。她对晚辈的探望充满了渴望,甚至满面堆笑、小心翼翼的讨好。常伴她的,只有缓慢摇动的蒲扇和静静安放的枣木马扎。她经常一个人坐在临街的门前,看来来往往的行人。安详得和这世界素不相关,安详背后却是无底的孤独和无边的茫然。那一年父亲要到我住的地方来,而且待很长时间,多年未在城市久居的奶奶也积极的要求同来,我是欣喜的,热切地张罗着迎接。生活是庸俗和琐碎的,而那时的我又是浅薄无知到极点,脾气性格也乖戾浮躁的异常,。不久,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和父亲频频争吵,有一次,父子间的矛盾激化恶劣到不可开交。父亲负气离去,奶奶也收拾东西拄着拐杖要走。我挡在门前不让她走,我说,“你别走,我又不是说你。”奶奶叹了口气说,“我还在这里干啥?都走吧······”奶奶不顾我的挽留,拄着拐杖,一级一级的下楼去,拐杖敲在混凝土地上“当当”响,一声一声,敲在我心里,敲得我心颤。楼角拐弯处,奶奶回头嘟囔了一句“你少抽点烟。”我一阵揪心,懊悔的眼泪朦胧了双眼。这是生命中不可修复的伤痕和无力弥补的遗憾。就像一根扎进心里的刺,企图拔出时,反而扎的更深。不变的只有那些疼痛,年复一年。能力的低微,是我及家人的痛苦渊源。

  当年过年前,去看奶奶,没有人傻到再去提那些不愉快,只是单纯的奶奶欲言又止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凸显着老年特有的悲凉和无奈。

  再几年,奶奶的身体每况愈下,多次住院抢救,最终一病不起。我和孝顺得远近闻名的姑姑,一块护理过病榻上的奶奶,每次睡梦中醒来,姑姑都站在床前为奶奶忙这忙那。亲情的深挚、坚韧和无奈,让我体会到揪心的悲凉。奶奶弥留之际,没心没肺的我贪恋一些世俗的轻松和低级的快乐,没能及时守在床前。等母亲的斥责从电话里传来,我急急的赶回家,奶奶已没有意识。姑姑一边不停地喊着“娘”,一边用软纸不停地蘸擦着奶奶嘴里呼出的白沫。我在奶奶的苟延残喘里放声大哭。

  奶奶去世后我休了两天假:一天发丧、一天上坟。上班后,看到办公桌上有一份新文件,拿起来仔细看时,领导进来了。他说,“听说发丧那天哭的很痛,怎么不多休几天?”我胸口一紧,装作低头看文件,泪水哗的一声落下来。

  很多次,梦里望见奶奶杏树下驼背逡巡的身影,她迟钝在肃穆的花丛里,我喊也喊不应,直到哭醒。

  那棵杏树其实是先我奶奶去世而枯死的,在奶奶逝后,却原模原型的生长在我心里,根深叶茂,虬枝纵横,挂满了零零碎碎的思绪。没有花开,没有馨香,只生长着挥之不去、滋味别样的回忆

  又快过年了,一定要去老家山脚下,荒烟蔓草间,那座土丘前看看奶奶。

  补记:2011年2月2日15时20分,茅草摇曳、寒枝灰黑,伫立爷爷奶奶墓前不语。后,心语自聆。我给爷爷奶奶倒酒,给爷爷点烟。我拿了最好的烟敬献,一直烧到烟蒂,在石碑前燃尽。风如歌吟,烟灰鲜白,一直不落。一切安静,他们又一次溺爱了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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