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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女人(threedaughtersofchina)(62)

发布时间:2024-07-03 22:58:07

  (承上)

  to my grandmother and my father who did not live to see this book---jungchang

  jungchang作品 归田园居翻译

  在成都医学院,占支配地位的造反派组织是红色成都的一部分人。学院有一个附属于它的精神病医院。从红色成都司令部传出话来说,精神病医院可以接收我父亲。燕和勇都非常有同情心,但是,他们必须得说服他们的同志。

  人道主义的关怀被毛泽东谴责为“资产阶级的虚伪,”因为人道主义关怀说的不是对待“阶级敌人”要残酷无情。要治疗我父亲,燕和勇必须得拿出一个政治上的理由。他们有一个很好的理由:他正遭婷夫妇迫害,他可以提供打击他们的弹药,也许甚至可以帮助把他们干倒。这个,更进一步地,会导致8月26倒台。

  还有另一个原因。毛主席曾经说过,新的革命委员会除了包括造反派和军队的成员之外,还必须得包括“革命官员。”红色成都和8月26都在努力寻找官员在四川革命委员会中来代表他们。除此之外,造反派们开始发现政治该有多么地复杂,要搞管理实际上任务是多么地艰巨。他们需要能干的政治家来做顾问。红色成都认为我父亲是理想的候选人,所以批准了他治疗。

  红色成都知道,我父亲被指控说了亵渎毛主席和文革的话,并且毛夫人已经谴责了他。但是,这些说法只是他的敌人在大字报上说的。在大字报上,事实和谎话是混合在一起的。因此,他们可以不理睬这些说法。

  我父亲被四川医学院精神病院接收住院了。精神病院在成都郊区,医院四周都是稻田。竹叶在砖墙和铁门上摇曳。第二道门把长满绿色青苔的院落分割,---进入医生和护士的居住区。在院落的最里边,一段由红色砂石台阶铺就的小径通向一座两层楼房,楼房没有窗户,楼房两侧是坚固的高强,台阶小径是唯一的进入里面的通道,里面是---精神病房。

  来接我父亲的两名男护士穿着普通的衣服,他们告诉他,他们要带他去另一个批斗会。当他们到达医院的时候,我父亲挣扎着要逃跑。他们拖着他上楼,把他拖进一个又小又空的房间。他们关上了门,这样,我们就不能看到他们给他穿约束衣了。看到他被这样粗暴地处理,我的心都碎了,但是,我知道,这是为了他好。

  精神病科医生苏医生三十多岁,长着一张温和的脸,举止也很专业。他告诉我母亲说,在他作出诊断之前,他要先花一周时间观察我父亲。周末的时候,他做出了结论:精神分裂症。我父亲得接受电击治疗和注射胰岛素,为了治疗,必须得把他绑在床上,几天之后,他神志开始恢复正常。眼睛里含着眼泪,她央求我母亲请医生换一种治疗方法。“那么疼”他的嗓子哑了。“比死还难受。”但是,苏医生说,没有别的办法。

  下一次我再看到我父亲的时候,他正坐在床上,在和我母亲,和燕和勇聊天,他们都在笑着。我父亲甚至在大声笑。他又好了,我只得装着去卫生间,去擦掉我的眼泪。

  有红色成都的命令,我父亲享受着专门为他做的饭菜,还有一个全职的护士专门护理他。燕和勇经常来看他,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我父亲部里的员工,他们都是同情他的员工,他们是被邵夫人那帮人强迫才去参加批斗会的。我父亲特别喜欢燕和勇,尽管他可能是一个不善观察的人,他也意识到,他们在相爱,他还风趣地逗他们玩。我能够看出,他们非常享受这样儿的快乐。最终,我觉得,噩梦结束了;现在,我父亲好了,我们可以一起面对任何灾难了。

  治疗大约持续了四十天,到六月中旬的时候,我父亲恢复到了正常状态。他出院了,他和我母亲被带到成都大学。在一座小的独立院落里,他们得到一套住房。学生警卫守在小院的门口。为了安全,造反派给我父亲起了一个化名,并且告诉他,白天的时候,他是不能走出院子的。我母亲从一个特别的厨房为他打饭。燕和勇每天都来看他,红色成都的领袖也都来看他,他们对他都非常客气。

  我也经常到那去看我父母。我骑一辆借来的自行车,在坑洼的乡村路上要骑上一个小时。我父亲似乎很平静。他会一遍又一遍地说,他是多么多么地感激这些学生,是他们使他能够接受治疗。

  天黑了的时候,我们才被允许出去。我们在小院里散步,我们不受打扰,走得很远。离开一段距离,有几名警卫在跟着我们。我们沿着的小路溜达,小路两侧是茉莉花篱。拳头大的花朵在夏日的微风里散发着浓郁的芳香,这就像一个静谧的梦,与恐怖和暴力离得那么远,那么远。我知道,这是我父亲的监狱,但是,我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出来。

  1967年夏天,造反派之间的派性斗争在全国范围内升级为小规模的国内战争。造反派之间的对抗要远大于他们对走资派的愤怒,因为,他们是为了争夺权力而殊死搏斗。康生,毛泽东的情报长官,毛夫人,和他们领导的文革领导小组把派性斗争称作是“共产党和国民党之间斗争的延伸,”---也不管哪派是哪派,从而煽动起更大的仇恨。文革领导小组命令军队“武装造反派以自卫,”却没有告诉他们该支持哪个派别。不可避免地,不同的部队根据他们的喜好武装了不同的派别。

  武装部队也已经出现了很大的动乱,因为林彪忙着试图清洗他的反对者,用他自己的人替换他们。最终,毛泽东意识到,军队不稳定,他是承受不起的,他勒住了林彪。然而,在造反派之间的派别斗争问题上,他表现出两种心态。一方面,他要让各派别团结起来,这样,他个人的权力结构就可以建立起来。另一方面,他似乎没有办法抑制他对战斗的热爱:当血腥的战争遍布全国的时候,他说,“让年轻人练习使用武器不是什么坏事---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打仗了。”

  在四川,战斗格外猛烈,部分是因为,四川是中国军事工业的中心。因此,装甲车,火炮被双方从从生产线,从仓库里弄出来。另一方面是因为婷夫妇,他们在着手消灭他们的反对者。在宜宾,野蛮的战斗使用了枪,手榴弹,迫击炮,和机关枪。在宜宾城一处就死了一百多人。最终,红色成都被迫放弃这座城市。

  很多人都去了附近的城市泸州。泸州被红色成都占领着。婷夫妇派5000多8月26的成员去进攻这座城市,最终,他们拿下了这座城市,他们杀了近三百人,还有更多的人受伤。

  在成都,战斗是零星进行的,只有那些最狂热的人参加了战斗。尽管如此,我看到一万人的游行队伍,他们抬着在战斗中被杀的人的尸体,尸体上浸满了鲜血,人们走在街上,用步枪鸣枪致哀。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红色成都对我父亲提出了三项要求:宣布他支持他们;告诉他们关于婷夫妇的事情;做他们的顾问,并且最终要在革命委员会中代表他们。

  他拒绝了。他说,他不能支持一个组织反对另一个组织。因为,那样会使形势进一步恶化,会弄出更多的仇恨来。他还说,他不能在四川革命委员会中代表一个派别---确实如此,他根本就没有进入四川革命委员会的欲望。

  最终,友好的氛围变得丑陋起来。红色成都的头头们分裂成不同的派别。有一帮人说,他们从来没有遇上过任何这样的人,这么顽固,这么执拗,令人难以置信。我父亲被迫害,已经滨于死亡的边缘,然而,他还是拒绝让另外一些人为他复仇。他不敢反对那些救了他命的强大的造反派。他拒绝了他们的美意:为他平反,让他重新掌权。一些人恼羞成怒,喊道:“好好揍他一顿,我们至少得打断他几根骨头,好好地教训他一顿”

  但是燕和勇,还有其他几个人替他说话。“他这样的人很少见”,勇说。“惩罚他是不对的。就是把他打死,他也不会弯腰的。折磨他会让我们自取其辱。他是一个坚持原则的人!”

  即使有挨打的威胁,有他对这些造反派的感激,他也不能违背他的原则。1967年9月末的一天夜里,一辆小汽车把他和我母亲拉到了家里。燕和勇不能再保护他了。他们陪伴我父母回到家里,跟他们说了再见。

  我父母立马儿就落入了婷夫妇和邵夫人那伙人的手里。婷夫妇说得很清楚,部里员工对待我父亲的态度决定着他们的未来。邵夫人得到承诺,要是我父亲被“彻底粉碎,”她将在即将成立的四川革命委员会中得到与我父亲同等的职位。那些对我父亲表示同情的人都在自责。

  一天,邵夫人那伙人中的两个人来到我们的公寓把我父亲带走,带到一个“会议”上去。之后,他们返回来,告诉我和我的兄弟去他的部里把他接回来。

  我父亲靠在部里的院墙上。他靠的姿势表明,他一直在试图站起来。他的脸,青一块紫一块地,肿得令人难以置信。他的头被推去了一半头发,显然是以非常粗暴的手段强行推掉的。

  根本就没有什么批斗会,他一进入办公楼,就马上被拽进一个小房间,在那里,六个大块头的陌生人对他发起进攻。他们对准他的下身拳打脚踢,特别打他的生殖器部位。他们往他的嘴和鼻子里灌凉水,然后用脚踩他的肚子。水,血,和排泄物被压了出来。我父亲昏了过去。

  当他苏醒过来的时候,流氓们已经消失了。我父亲感到口渴得要命。他拖着沉重的身子爬出房间,从院子的水洼里用手捧水喝。他试图站起来,但是,却不能站住脚。邵夫人那伙人的成员就站在院子里,但是,没有人肯动动手指帮助他。

  流氓来自重庆的8月26派别。重庆距成都大约150英里。那里爆发了大规模的战斗,战斗双方使用了重炮,炮弹横跨长江上空飞行。8月26被驱赶出这座城市,很多成员逃到了成都,他们中的一些人就住宿在我们的大院里。他们感到受挫,感到烦闷不安,他们对邵夫人那伙人说,他们的拳头痒痒了,他们要结束食素的生活,要尝尝血和肉食。我父亲就被提供给了他们。

  那天夜里,我父亲,他以前挨打后从没呻吟过,这次,因为疼痛叫出了声来。第二天早晨,我的十四岁的弟弟金明,大院厨房刚一开门,就跑到那里借了一辆手推车,把我父亲送到了医院。小黑,当时十三岁,跑出去买了一把理发推子,把我父亲头上被推了一半剩下来的一半头发推掉。当他在镜子里看见他的光头时,他苦笑着自我解嘲。“这样好,我不用非得担心下次我去批斗会我的头发被揪了。”

  我们把我父亲放在手推车上,拉着他去了附近的整形外科医院。这次,我们不需要授权让人来看着他,因为他的病和大脑没有关系。精神疾病是一个非常敏感的领域,骨头却没有思想的色彩。那位医生让人感到温暖。当我看见他那么小心的触碰我父亲,一块东西在我的喉管里升起。我看到过那么多推搡,那么多耳光,那么多暴打,却很少看到温存。

  医生说,我父亲的两根肋骨断了,但是,他不能住院,住院需要授权。除此之外,有太多重伤号需要医院接收住院。医院里挤满了病人,他们是在批斗会和派别武斗中受伤的。我看见一个年轻人躺在担架上,他的脑袋有三分之一都没了。陪伴他的人告诉我们,一颗手榴弹打在了他的脑袋上。

  我母亲再一次去拜访陈茂,请求他跟婷夫妇说句话,停止打我父亲。几天之后,陈告诉我母亲,婷夫妇愿意“饶恕”我父亲,要是他写一张大字报,高唱赞歌,说,刘洁婷和张希婷是“好官。”他强调说,他们新近又得到了文革领导小组的完全的,明确的支持,并且,周恩来已经特别强调说,他认为婷夫妇是“好官。”继续反对他们,陈对我母亲说,无异于“以卵击石。”当我母亲对我父亲说的时候,他说,“他们没有一点好事可说。”“但是,”她满含热泪,哀求他说,“这不是为了找回你的工作,或者,甚至不是为了平反,这是为了保住你的命!与一条命相比,一张大字报算得了什么?”“我不会出卖我的灵魂,”我父亲回答说。(待续)

  是jungchang用英文写的书,书名《野天鹅》。书里写了我姥姥、我母亲和我三代中国女人的故事,我翻译时用了书的副标题《三个女人》。jungchang是高干子女,参加过文革串联,做过知青,73年---78年在四川大学英语系读书,78年----82年在英国求学,82年获得英语博士学位,她因撰写毛泽东传记而在国外非常有名,《野天鹅》讲的是她家族的故事,是真实的故事,书中有很多老照片可做佐证。谢谢朋友光临----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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