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情愫满矿山

　　陈癸钢

　　写这样的文章，是把自己放在炉火上炙烤。谁也不会否认，评论性文章少不了理论性、学术性、逻辑性，以及深刻而新颖的见地；外加较为公正的评价，评论性散文也应如此吧。前述几点，我能够做到吗？至于后一点，我还是比较自信的。因此，你读了这篇文章后，如果想骂，我诚心诚意的欢迎。我相信，读者是不会反对我交这个底的。这是我写这篇文章的真实感情。

　　说到感情，意义颇丰。友情、亲情。爱情等各有不同的含义；但最深刻、最浓烈、最持久不变的还是乡情。下至贩夫走卒，上至出将入相，贵为天子；无论宦海天涯，求学游子，或某生异国他乡，对于生养于斯的故土，无不梦牵魂绕。亭长刘邦，过了几年征战岁月，皇袍加身后，回到故乡沛县，吟出“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的千古名句；教故乡子弟传唱再三，自己和而起舞，激动得泪水奔流，浩叹连环。为什么？不胜思乡之悲切也。老杜有句曰：“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庾信南人北国做官，思归不得，暮年乡情更为浓烈，不得排遣，形诸诗词，思乡情撼人心魄。乡情是多么的持久而深沉，且终生不渝。现代人已非古人可比，汽车轮船，火车飞机，陆海空四通八达。写封信也不用鸿雁传书，更快捷的莫过于拨个电话，发条短信，乡音乡言可从千里外立刻传通。奇怪的是这怪怪的乡情，没有因现代化而淡去，反而更加浓烈，反而更深更真，更为揪心。现代人都爱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就是现代乡情的一种折射呀。连毛主席也咏唱：“别梦依稀咒逝川，故园三十二年前。”别梦依稀，故园三十二年历久弥新，其情其景还是那样的真切。我们全局数万人，来自天南海北。月上黄昏时，谁个不“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逢年过节，谁不“每逢佳节倍思亲”。于是，反映思乡情结的征文应运而生。

　　这次征文，从当年的4月2号发启事，4 月5 号第一篇文章发表，到8 月底，共收到征文120多篇。编辑选发了43篇，约占来稿的三分之一。11月29 日，评委共评出了21 篇获奖文章，约占来稿的六分之一，发稿的二分之一，可以说是优中选优了。评出一等奖二篇，二等奖四篇，三等奖五篇，优秀将十篇。从总的来稿情况看，是量大质高，超过以往的同类征文。评委们总结原因时说，这是角度选得好的原故。这角度，就是人人都有的令人难以忘怀的故乡情感。这总结真是一语中的，前面已经谈到，，这里不再赘述，下面将对此次征文的文本进行简略的分析。

　　首先说一等奖，在数十篇文章中，这两篇能独占鳌头，不是靠天时地利人和，而是文章本身挣得了这份荣誉。鹿春华的《魂牵梦绕故乡情》，标题没有标新立异，只是在故乡情牵加了一个修饰语。这样写，准确，切题。吻合启事的要求，紧紧切合了一个“情”

　　字。什么情？故乡情。故乡情怎么样，魂牵梦绕难舍难分。这就为写好文章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标题，不管是先有文章还是先有标题，无论如何都要能统率函盖全篇，和内容密不可分，方为上品。这个标题，就基本达到了这一点。文章的发端不错，故意先抑后扬，那里景致并不美，人也不好玩，有什么写头？有点出人意料；但更出人意老的是父亲竟对这不美的景致魂牵梦绕三十年。这里已有两个出人意料，但我们想想也就恍然明白，作者这里写的虽不是自己的乡情，而是父亲的乡情。但这乡情的背景更深，写父亲的乡情是为袸托自己的乡情。父亲的家乡并不美，还那样数十年难以割舍，那么生我养我而又生机勃勃的矿山单位呢？老舍说过：“人物领导着事实前进是偏人格与心理的描写。”“若以人物为主，须知人物之所思所作均由个人身世决定；反之，以事实为主，须注意人心在事实下如何反映。”这篇文章，当然是人物领导着事实前进。作者耍了一个小小的手腕后，将历史的镜头拉向了七十年代后期。父亲每当春节临近，心情就非常不好，会不由自主的喊出我要回家的话来。父亲早年迫于生计，只能忍受着乡情的煎熬。这一节铺垫，恰如其分的交待了背景，表现了人在生活面前和愿望之间的无耐。老舍说：“背景的重要不只是写一些风景或东西，使故事更鲜明确定一些，而是它与人物故事都分不开，好似天然长在一起的。背景的范围也很广：社会、家庭、阶级、职业、时间全都可以算在里面。”这一节，印证了老舍的论述。

　　到第三段，作者进一步调动自己的回忆，父亲默默的工作，并不是不思乡了。而是父亲找到了一种替代方法，让作者不断的往家里写信，询问老母近况，其他亲人的消息。当得到侄儿来信，父亲泣不成声，讲述了离家时自己对亲人的安排。作者交待了家里错综复杂的情况，将父亲思乡的感情推向了另一个高潮。

　　第四段是最为情节化的一段。虽然没有几句话，但它是整篇文章的过渡。作者将生活的片段挑出最鲜活的一点，用人物表面几句平白自然的话来暗示了人物心底的波澜。几句言谈，眼前的一个小景，收获的季节，无一不勾起人物的乡思。他没有明说，但胜于明说。做不到的事情，除了偶尔流露，谁愿经常挂在嘴上讨人厌呢？名家说过，描写人物最难的地方是使人物能站得起来，详细地介绍，反而使人物更为死板。要描写一个人必须知道此人的一切，但不作相面式的全写在一处；我们须随时用动作表现出他来。每一个动作中清楚有力的表现出他的一点，他便越来越活泼，越实在。谈话虽然不是人的动作，但语言是人的心声，它有时候比动作表现人物还来得深刻。父亲退休以后，精神更为低落，被疾病折磨得步履维艰。心病还要心药医，一句你把身体养好，就送你回家一趟，竟有回天之力，让父亲不间断的缎练起了身体。到此，我们明白，父亲的乡愁时间越长越浓烈，越纠心扯肺。整篇文章，舒缓得当，不枝不蔓，用语凝练而又晓畅明白。写实叙事，紧扣文章主旨。回忆时，每写一件事，父亲的乡情就推向一个更深的层面。写现实则层层坦露父亲的思乡病，父亲的心，作者的心，读者的心在浓浓的乡情中共同颤懔，这就是作者的高明成功之处。

　　《故乡的泉井》则是另一种风格。这是写事物的散文，以故乡的一眼泉井作主线来反映故乡的变化。它立意高远，展示得体；最后用一句呼号作为点睛之笔：“泉井啊，没有毛主席共产党，便没有你的问世；又那有你今日的腾飞！”作者没有为写乡情而写乡情，而是把乡情放到大时代中去，随着大时代的发展而发展。感情，不是天生的，是外界刺激的反映。时代的变迁，就会引起感情的变化。从解放前无井，到解放后有井，再到家乡近年的发展变化，无不证明这一点。泉井只是一个小小的景物，但刘勰在《文心雕龙、比兴三十六》中说：“称名也小，取类也大。”泉井是故乡的缩影。泉井的变化，具体地体现了家乡的变化。刘勰在《文心雕龙、物色第四十六》中有“并以少总多，情貌无遗矣。”刘勰通过“少”和“多”这一对既矛盾又联系的范畴，说明作家需要运用最精炼，最集中，最节省的材料，去表现最复杂，最丰富，最深远的内容。这一点，《故乡的泉井》是达到了。作者就是紧紧围绕泉井这个“少”来写家乡这个“多”的变化。家乡这个抽象化了的名词，得以具体而丰富地展现其丰彩，无疑得益于以少总多。

　　作者还充分运用了段落排比的技巧，连续用几个神奇将文章串连了起来。泉井大得出奇，，进而用事实说明泉井的大。泉井里鱼儿多得出奇，每次能打三四千斤。泉水的功用神奇，洗个澡疾病消除，饮泉中水，肌肤白嫩，面容红润，耳聪目明。这一段话还为第五个神奇埋下了伏笔，为以后的展开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泉井的来历神奇，作者利用了传说和想象，美好的传说，反映了人民的美好愿望。作者抓住这一点深化。黑格尔在论述《艺术美的概念》中说：“在艺术里，感情的东西是经过心灵化了，而心灵的东西也借感性化而显现出来。”在文学的创作中，心灵的现实化和现实的心灵化一直在交错的进行着。作者没有干巴巴地去写事物，而是将理想和现实结合起来。美好的梦境和美好的现实，在新的时代已经难解难分。作者在描绘故乡的景致时，并没有忘记我们的时代。人是在社会中生活的，事物也是发展的，我们不能郁于老眼光碍板的去观察事物。泉井的前景是神奇的，随着新社会的诞生而泉井诞生；随着时代的发展，泉井也在发展变化。泉井就要开发成一个大型的矿泉水厂和酿酒厂，泉井的变化就是家乡的变化，家乡的变化通过泉井的变化而凸显了出来。这愈来愈奇的变化就象泉井周围的汉白玉栏杆将泉井勾勒得线条毕现，形态饱满，让人顿生爱意。这愈来愈奇不是为了写景而写景，它透过泉井的变化而反映家乡的变化进而反映时代的变化。全文突出一个“情”字又不直说情，通过愈来愈奇的直接描写，“情”已经通过景的五色薄纱溢满了作者的笔端，这是暗写了对故乡的爱，暗写了思乡的情。不怀着这深深的爱，不怀着这深深的情，故乡为何写得这等美丽。我们从鲁迅写绍兴的文章中也可领略到这一点。这篇文章做到了逻辑谨严，技巧纯熟。

　　《老街》、《故乡、梦乡》、《故土难离》、《故乡夏之夜》、《故园行》等等，都较好地把握住了故乡在时代大潮中的发展变化。乡情离愁，景致人物的描写都各有千秋。《我曾有过这样的家》，那是对特殊时代特殊环境特殊情感的特殊回味。《没有年轮的树》借助于爷爷那包土，反映了解放前那暗无天日的时代，兵慌马乱，人民流离失所的悲惨事实。爷爷的乡思只能寄托于一包土，辗转千里而随身携带。解放后虽然已一尝回乡心愿，可江山已是人民的江山，故乡旧貌换新颜。只是大坝矗立，故乡已是水乡泽国，面对这样大的变化，几多酸辛，几多悲喜交集，化在那包撒进了水库的土里。故乡情也就是国家情啊，为了更为美好的未来，有多少人舍家为国啊。那包撒进了水库的土，寄托了一个苍桑老人多么深厚的乡情。《故居曾有晓春园》，一下子就抓住了人。多么渴望知道是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园啊。那些花花草草掩盖着的故事被回忆拨动后拥挤而来。小石桌上做作业，跳皮时屁股上挨巴掌，看蚂蚁搬家，蜜蜂收粉，确实令人难以忘怀。这就是“情”，情不是空泛的，而是具体的，唯其这样，才能写出“情”。《故乡的老井》，写守水也有非常的情趣。家乡的水甜，沏出的茶都要香些，他乡的水喝起来就没有这种感觉。自己渴望见到老井，但老井已经改造，在失望中又有欲衷的快慰。“现在好了，村里的孩子再也不用守水了。他们的童年不会和我一样，长与老井相伴了。”落后的重负在渐渐解脱，缓缓流来的幸福象老井里的水那样清冽甘甜。

　　征文获得如此的成功，我看主要不外乎几点。情真，人人都有一个思乡梦，人人都有离情别绪，古往今来，莫不如此。作者用不着绞尽脑汁，只要将自己的家乡经历稍加提炼，就是好文章。地点真，某省某县，云南贵州，河北山东；实实在在，不是虚开A地B地。景真，都是自己或亲人的生养之地 。山峦河流，树木花草，房屋庭院。这些自己成长的参照物，擦满了自己的鼻涕汉水，画满了自己的脚模手印。时间真，某年某月，交待清楚，不是子虚乌有，横空出世。老年人亲历过，同龄人生活过，可以和其他文章对比，年轻人好奇或研究历史，可以检索。人真，自己的经历，亲人的经历，这些永远的印痕，在知己面前，谁不愿一吐为快！不掩饰，不虚美，天然流露，浑然天成。这是对征文成功的几点粗浅看法。

　　刘勰说：“文之为德也大矣”曹丕盛赞：“文章乃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他们说得有点玄。但文章是有观点有意义的却又是事实。文章获奖不是主要的，重要的是我在写，再表达我的观点，而且我已经写出，因为那就是我的思考，我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