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葚花开,影落魂归
当一株草冒出嫩嫩的芽,春就这么悄无声息翩然而至;当一朵花开在摇曳的绿叶上,春载着微微清风吹开了朵朵轻柔;当一束阳光照耀在绿色点点的大地上,我知道,那是逝去的魂儿在拥抱着新生,祈盼着冲破冰雪的新绿在暖阳里洋洋洒洒,泥土的芬芳里也满溢生命的律动。
都说,生活中不缺少美,只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好像,确如此。可惜我眼界颇窄,心中美好的种子尚未搁浅,所能看见的只是些凡夫俗物,无法体味无处不在的美而沉醉其中,无法因草草木木寒鸦鹤影而泪空垂。不过,或因看得多了,想的多了,在尘世中走了久了,似乎也修得了几分悠悠然的情怀,连窗台的绿萝好像也有了心思,漾起了涟漪。
可谁又能说这些美不是美呢,难道只因我所见只是止于心、形于物吗?难道本就无思无绪的存于角角落落的美就不是真正的美吗?它们都是美的,而人透过情感给它们附加了赋予生命的美,万物便更加的精彩迷人,不可捉摸了。也许,只是我矫揉造作,卖弄那一点点的尚浅修行,自以为是静美独到,却只是冰山一角。或者,世人大抵如此,我也便算是了无疚愧了。
春日的清晨总是那么令人气爽神清。推开门,发现一颗桑葚树挺着柔弱的身子在阳光下摇摆,不甚惊喜。好容易逃脱卖弄的牢笼,就又跌进矫情的深渊。我望向它在石缝中伸展的躯干和那娇嫩的叶儿,满是怜惜,又是敬重。拿来小铲,轻轻将它翘起,埋在一处平坦的土地里。这棵小小的生命,成为我第一个小宠物。
渐渐地,小桑葚慢慢长大了,长高了。突然有一天,惊讶的发现我的小桑葚垂下了半截身子,病恹恹的,没有一丝生机。定是周边哪个调皮的孩子将它折了,可是我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挣扎着。我的心里有些难过,或许只因为我的私心将它挪动而葬送了它的生命,或许本不至于此。即便如此,又将如何?
直到有天,欣喜地发现,在原本的枝干旁边,发出了两棵小树芽儿。我惊喜万分,以为自己的罪过就此得以减轻。曾经的一株,变作而今的两株,相扶相依。它们好似生怕再被无情的人们折掉似的,疯狂的成长着。我看着它,从不及膝盖高,到几近我一样高,再到远远高过我,我感叹它们成长之速,更敬佩它们重生之喜。后来,我再也不怕它会在某一天折断身子了,它也离我渐渐远去了。
总是感叹,我的桑葚树历经坎坷,而今也一天老似一天,躯干上的树皮发裂、脱落,树下的枯叶扫了一季又一季。它就像是我的孩子,又像是我的同伴,我们一起长大,只是最终还是渐行渐远了。人长大了,就会离开家乡,离开成长的地方,那棵陪我长大的桑葚树也不断远离。
假期回家,终于再见我的桑葚树,那枯黄的身子更加的皱巴了,枝桠上飘动着几片青黄相间的叶子,摇摇欲坠。可是,大人们为防止遮阳将其中一棵砍掉了,相互依靠的两棵变作了一棵,如今只剩下孤零零的干瘦躯干在风中颤栗,再也没有欢快的和声,再也没有互相支撑。我从大人们的话语里知道,仅剩的这棵也终逃脱不了被砍伐的命运,而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倒下,看着我的小生命奄奄一息,不再陪我一起老去。
终究,我还是看到了那惨烈的结局,我的老桑葚树屈服在锋利的斧头之下,只剩下凹凸不平的伤口还在风雨之中不停被磨蚀。雨打在残根旁的落叶上,也在为它哭泣,为它悲伤。静静看着雨滴落在伤口上,陪我度过青葱岁月的桑葚树就这样永远的离开了我。甚至,我还没来得及看见它花开的样子,还没来得及尝一尝它的果实,没来得及和它和一张影,没来得及见它最后一面。我亲爱的桑葚树,就这样远远地,远远地离我而去了,没有告别,没有阻拦,只有结局忽的摆在眼前,令我不敢相信又不得不信。
如今,我时常想起昔日的小伙伴,那一树的绿荫,那满树的桑葚,那动听的摇摆,只是,我从未见到桑葚花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竟没见过,在相伴的十几年光阴里。树儿已不在,花也不会再开,我的桑葚树不会回来。
夜里,月光打在墙上,风轻轻浮动,我好像又看见满树的叶子倒映在玻璃窗上,随风摇曳,伴我缓缓入眠。梦里,桑葚花开了一地,我站在树下,静静呼吸着它的香气,清新扑鼻。
我怀念的桑葚树,终于在我的梦里开了花,永远开着花。也许来年,也许在未来,当我看到桑葚树,我会想起它,想起我的桑葚树,或许那是它的子孙,是它的魂,活在我心里,成为永恒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