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食苦果
自食苦果
文、正元
流浪汉寄居在水果市场里屋檐下有好几个年头了,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来,欲将哪里去,到底哪里才能给他一个真正的家,一个可以为他挡风遮雨,一个让他栖息的地方。
昨晚我收摊回家的时候见他独自傻呆呆地靠在一张废弃的破藤椅上,浑浊的双瞳里看不到一丝生命的色彩。今天早上我上班走进市场内,又见他一个人来来回回漫无目的地游荡着,肩扛着一根木棍上面拽着一个袋子,口中喃喃自语,谁也听不明白他在嘟囔着什么。兴许,他的内心惟有他自己才能明了,因为这个世界上似乎没人在乎他的存在,他也无从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地方,他的心语除了他自己又有谁去愿意倾听呢?
本来通往环境还算整洁的水果市场两侧,有两排由仓库改造的商用店铺,如云天客旅店、一剪美理发店、顺发副食烟酒店、久香快餐店、重庆麻辣烧烤店等等一应俱全,这里浓郁的商业氛围也给市场的客商带来了不少方便。也许,流浪汉正是瞧准这点吧,起码在这里寄居不至于整日饥肠辘辘,小吃快餐店的残羹剩饭足以让他果腹,另外还有个公厕可供方便,尽管臭气醺天仅与他一墙之隔。
于是,大热天一张破草席,天作帐篷地为床,寒冬腊月再在破席子上铺一些破棉烂褥,便算是他的安乐窝了。每每经过这里,我都会放慢脚步观察一下,其所有值钱的家当除了两个热水瓶,一个塑料盆,一个吃饭盆以外,加上几件御寒的破衣裳,大致再也找不到什么了,如同一条肮脏不堪的流浪狗,让人厌恶丛生,还不如市场内那些流浪的小猫咪蹦蹦跳跳活得安乐自在呢?
市场内的店主们怕影响自家生意,曾几次三番驱逐均无奏效,无奈只得告败为终,最后也由他而去听之任之了,因为他至多也只有烂命一条,你能将他奈何。初来时看上去还有几分干净,也就五六十岁的样子,几年风餐露宿下来,都不成个人样了。
唉,一个人缘何会落到这种地步,如此苟活人世,谁也弄不清楚。去年年底天寒地冻之时,大多数店主也回家过年关门大吉,有好心人怕他露宿冻死在市场里,再者老是这样下去也实在有碍市容,终于忍不住给荆州电视台《江汉风》栏目组打电话,希望通过他们帮忙了解一下流浪汉的具体情况,让他有个安身之所。
后来在电视节目中得知,他们好不容易从老汉的语无伦次中摸出一些线索,又从答非问中探出些口风来,原来这个流浪汉竟是本地荆州人,并非无家可归,且家就在本市。当记者通过努力找到他家敲开他的家门时,无论如何劝说,他的妻子都斩钉截铁地拒绝他重返家门,并满心委屈地说,受他的苦这辈子也算受够了,别看他现在这副可怜样,年轻时可春风得意了,让他自食其果吧。
原来这个男人年轻时做生意乘手头有几个臭钱,便开始在外面拈花惹草,早就抛弃了她的妻子和孩子,跟外面休闲屋的女人勾搭上了,从此有家不归,也没再往家里贴补过一分钱,养儿育女的重任全落在了至今都还没有改嫁的妻子肩膀上,其实婚姻早已名存实亡。如今流浪汉被榨干了血汗,就被那个所谓相好的女人一脚给踹了,他再也没颜面回到自己的家了,落魄伤心总是难免的。
如今,因水果市场扩大发展的需要,蓝特集团公司向又重新在后面的杨泗村征地五百亩,把原来市场后面院墙下搭建的棚户房也列入拆迁范畴,拆迁已临近尾声,挖掘机挥舞着长臂在一片废墟上埋头苦干,整天尘土飞扬,四周灰尘少说也积下了好几寸厚。身边不时有载重车驶过,扬起一路漫漫黄尘,我赶紧脚底生风紧赶几步,匆忙掩鼻而过,而那个被炎日烤得像非洲人似的干瘪流浪老头,则在漫天飞尘中无动于衷地木然呆坐,真不知道在这片领地上他还能呆几日,下一个领地又将在何方?
撰笔到此,不妨替流浪汉他总结几句内心深处深深的忏悔:年轻风流自逍遥,临老落魄又凄惨。自惭恨觉晚,回首犹隔千重山,但等来世续前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