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马蹄钟
□ 陈永明
父亲一生守信、守时,时间观念强,干活、开会、赴约、办事从不迟到。
自我晓事起,家里就有一个马蹄钟,放在父亲床边的桌子上,每天晚上,父亲睡觉前做得最后一件事,是给钟上发条,不多不少正好上十二圈, 这之前听着广播报时的声音,要把钟上的时间对一下,如果一天不对时间,就有可能慢或快几分钟,这一点他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我家的马蹄钟对父亲非常重要,生产队干活每天不少于十小时。早上从七点干到九点,回家吃早饭,中午从十点钟一直干到下午三点,回家吃响午饭,然后从下午四点干至晚上七点。为了按时上工,不时的要看时间。家里人多劳力少,经常还要利用吃饭的时间,去把自留地的农活做个差不多,晚上收工天都黑了,家里还有一些家务活等着他干,像推石磨,准备柴火之类的体力活。到晚上休息时已经快十一点了,睡到床上,浑身上下散了架一样,第二天还要早早起来,为了按时起床,马蹄钟上还要把闹铃上好。闹铃一响,立即起床,简单洗漱后,到河里挑三担水,装满水缸,到菜园地去收拾一些蔬菜回来,为母亲给我们做早、晚饭做些准备。父亲就掌握着时间,每天父亲要看好多次马蹄钟。
有一次马蹄钟坏了,罢工不动,害得父亲上工迟到,父亲利用吃饭的时间,把钟拿到街上去维修,没有了马蹄钟很不习惯,一天内让我跑了几次去看修好了没有,修钟表的人活太多,拖了好几天,搞得父亲生活秩序都乱了,天天给我伯父叮咛:“哥,上工时把他喊一声。”这段时间他天天要到修钟表处,去催促一次。钟修好后生活才恢复正常。
这个马蹄钟不仅对父亲重要,对我们全家都重要。童年时代,一天只能吃两顿饭,而且大多数时候是稀饭,下饭菜里经常油少味淡,肚子被稀饭撑得又大以圆,可时常感到没有吃好,也没有吃饱。晚上睡觉要起来尿几次,瞌睡又多,父母到时不叫就可能尿床,经常听到母亲给父亲说:“几点了,要叫他们起来尿尿了吧?”父亲也不开灯,侧头看一看,带有夜光的马蹄钟,如果时间差不多了,就把我们一个一个叫起来,过一会又要把我们叫一次。这样父亲也就经常休息不好。
我们子妹们多,有上中学的,有上小学的,特别是冬天,天没有亮,就要起床,睡觉前都要给父亲叮咛,明天早晨几点几十分把我叫一下,不然会迟到的!我上中学的头一天晚上,给父亲说:“爸爸,明天早上六点半把我叫一下,可不敢迟到了。”晚上睡下后,第二天要到新学校了,比较激动,没了睡意,天快亮时才睡着,睡着就开始做梦,梦到上学迟到了,班主任正在严厉地批评我。这时,父亲看了马蹄钟,时间到了,该上学了,叫了我几声,才将熟睡中的我叫醒,不然我那天真的会迟到。
父亲上工后,母亲必须在父亲回家前把饭做好,她将这个马蹄钟,拿出来放到厨房,做什么饭,大体上得多长时间,从几点几十分开始去做,心里要盘算,要看时间,也少不了这只马蹄钟。
长大后我出外求学,八十年代初期,手表降价,父亲用了五十元钱买了一只西安手表厂生产的蝴蝶牌手表,那个马蹄钟,父亲一直在用,尽管闹铃坏了,也没有修好,可表的基本功能还在,它嘀嗒、嘀嗒、嘀嗒……清脆悦耳的钟声伴随父亲度过了风风雨雨几十年的无数个夜晚,也见证了我们这些做子女的成长历程。几十年了,这个马蹄钟一直还保存着,看到它,我就想起了坎坷而艰辛一生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