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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民的足迹

发布时间:2021-09-01 16:53:38

  (一)根

  1955年的春天,一个十八岁的男青年,独自一个人背着一个很薄的粗布褥子,怀里掖藏着由几家亲戚合凑的十二元钱,离开了祖祖辈辈生活的河南老家来到陕西铜川。他来的目的是想参加当地仅有的一家煤技校招生,好脱离代代久居的农村,当一个可以吃上“公家”饭的一名工人。他的到来,不是盲目的。是他上小学的时候一个同学写信告诉他的。遗憾的是他来的那年,技校没有在当地招生,咋办?

  在那个年代,十二元钱可以很轻松的维持一个月的生活,再往后呢?多亏有一个远房的姐姐在铜川L矿居住,可以投奔。

  暂且有了栖身之处很是不错,但闲饭是不能吃的。恰好有几十个延安老区的人在潘家河为L矿砌窑洞,陕北人砌的青石窑洞堪称一绝。协商后,人群里多了他的身影。几个月过后,天气逐渐变冷,也快要下了,陕北人也有妻儿老小,回家过年也是理所当然,砌窑洞的活只得放下,等来年开春再干。

  住在别人家里总是不能长久,虽说是亲戚,必定是远房的姐姐,没事可做呆在家里的时候很是不自在。

  远房姐姐住的地方,L矿的人称作一百孔窑。到底有没有百孔窑洞呢?说真的,不多不少,整整一百孔窑洞。这些窑洞都是土窑洞,里面住的也都是矿上的工人和家属。住在这里吃水很不方便,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挑水,雪一下,路滑,吃水就难了。他小学毕业后,考上了县城最好的一所中学----郾城县二中。由于家境不好,只上了一年的初中便辍学了。在那个年代,即便是小学毕业,也算得上是一个有文化的人了。于是,他就和几个邻居商议,想打口水井,解决人们的吃水问题。因为他有文化,邻居倒也很听他的。冬季到来前的一天,水井周围挤满了人。从井里打出一桶水上来,人们争先品尝,每个人的脸上都在笑,居住在一百孔窑的人们以后再不为吃水犯愁了。

  第二年的春天,L矿招工,他报名了。上班后,他从姐姐搬了出来,住进了单身宿舍,为的是上班方便些。那年他整十九岁。

  这个年轻人就是我父亲的前身,此刻,在这篇文章里我还不能称他为父亲,因为他还没有结婚。那个后来和他相伴一生的女人还不知道在哪里。

  二十四岁那年,他走了一趟河南老家,回来的时候,在他的身后多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这个女人,是我来到世上第一个认识的女人,她就是我后来的母亲,我很荣幸成为她的儿子。

  六三年农历九月初九,午时,一个男婴离开了母体,来到了这个离奇喧嚣的世界。这个男婴就是我。接生婆已经四十多岁了,不知道接生了多少婴儿,我的出生却吓坏了她。“没有见过这样的婴儿!这还是头一次。”这句话是接生婆对我父母说的。接生婆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在我二十岁那年,母亲和别人闲聊的时候,我才知道了这些。娘刚生下我的时候,我浑身上下都是白色的,如同裹着一层白纱布,很是吓人。接生婆颤抖着双手,慢慢地把我身上的白色东西揭去,方露出我的真正皮肤。怪不得接生婆会说从来没有见过的话语。后来这事传了出去,众说纷纭,说啥的都有。有些老太太说,这孩子可能是上辈子穿着孝服投胎转世的,不然的话咋生下来会是一身白啊?当时接生婆劝说娘,莫非是降生到你们家来讨债的,不如扔了算了。必定是娘身上掉下的肉,最终没舍得把我扔掉喂狼......二十岁的我只能听听而已,不可能去追问此事。到底我出生的时候是不是一身白,为什么会是一身白,我不知道,可是邻居的几个大娘和大婶都说是真的,娘生我的时候,她们说就在跟前,看得清清楚楚。哈哈......

  这些事我不想知道,没啥意义,管它呢!

  1967年,小小的一个矿区也和全国一样,到处一片混乱。四岁的我坐在父亲的脖子上,穿过两个火车隧道来到铜川,把我和娘送上了去省城西安的火车上,到西安后再转乘回河南老家的火车。这一走就是好几年,这几年我一直住在大舅家。70年的春天我被父亲接回到了L矿。

  因为年岁太小,只能记得这么多,但有一点,我很清楚,那就是我的根,永远是不能变的。

  (二)入学

  1971年我八岁。六月下旬的一天,父亲领着我去矿上唯一的一所小学报名。我要上学了。

  原本是九月开学,也不知道为什么六月就报名了。学费是不会免的,我记得是一元五角,课本费是五角来钱,时间太久了已经不能记清。报名的一切手续都是父亲自己去办,我只是尾随着,即便是这样,我也很害怕。入学手续办完后,一个女老师问我:“你几岁了?”

  我还没有回答老师的话,眼泪却吧嗒吧嗒的流了出来。吓的老师忙说:“这孩子咋是这样啊,问你几岁了,你哭什么呀!真是的......”老师满脸的不高兴。

  我在一旁哽咽着,父亲的脸面似乎没了着落,一边数落我一边给老师陪不是:“到底咋了你哭,真是的。这孩子天生胆小,见不得生人,老师不要生气啊。”

  到底为什么哭泣,我也不知道,每当看见成年陌生人面孔的时候,心里莫名其妙的怕。走在路上,我老是喜欢把头低着。

  一晃九月就到了,我该上一年级了。因为是新生,所以第一天去学校的时间比较晚,父亲早早就上班去了,无法把我送到学校。学校离我家就几百米远,穿过一个十几户的小村庄,下个小坡就到学校了。可我呢,迟迟地不肯朝学校去。

  娘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说道:“宝儿,该去学校了吧,你都八岁了,该懂事了,不要怕,啊!去吧......”

  娘没有文化,说起话来语无伦次,但我听得懂。打心眼里想让娘送我去学校,可是,当我看着娘怀里的小妹和坐在地上玩耍的弟弟时,我自己决定去学校。

  “把这个拿上。”娘从窗台上取过一张落满灰尘的纸条递给我,说道:“这是你六月报名时的入学通知书,路上不能丢了,拿好啊。到了学校亲手交给老师,丢了就不能上学了。”

  我从娘手中接过入学通知书,小心翼翼地装在衣袋里,转身朝学校走去。在我走了很远的时候,娘再三叮嘱的话语,依然可以听见。我不能走过那个有十几户的小村庄,村子里有两个很厉害的狗,经常在那里狂叫,只有绕道可以不遇见狗。即便狗不咬人,我还是害怕。

  九月一日早上九点,我坐在了一年级一班的教室里,三个人共用一张桌子,三个人合坐一个长板凳。老师点名后发给每个学生两本书,一本是语文,一本是算术。现在的孩子们只知道数学这个名词,根本不知道算术这个名字。拿了课本回家已是中午。娘利用中午的时间,把一块天蓝色的布给我缝制了一个书包,好让我下午去学的时候可以背上,

  入学大概有十几天,一天早上,同学们正上早读,老师来了。原本就不漂亮的这个女老师,此刻脸上没有一点笑容,显得更加难看。她把每一个同学的语文课本都剪去了相同的一页。现在我还记得那篇课文的内容“毛主席和林副主席在一起。”课文中还有二人在一起的插图。由于那时我很小,无论如何不可能知道里面的事情,老师咋说,学生就咋做罢了。

  不管咋样,打今个起,我的学生生涯就这样开始了。七一年的时候大学不招生,所以大脑里没有上大学的想法。娘老是说,到了学校好好学习。好好学习为了什么?娘也说不清楚。多认识点字,到了大城市不迷路......这种想法可能是娘最大的愿望。娘没有文化,不识字,只想自己的孩子长大出门时不要迷路。这最简单的想法,其实是一种最原始最真挚的爱,也是最博大的爱。

  (三)小学那点事

  经常回忆往事,可能是自己年岁大了,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昨天晚上睡觉已是过了子时,躺下也无一丝睡意,辗转反侧实属难熬。借着透过门上方玻璃挤进来的一丝月亮的光亮,摸到了打火机和香烟,侧着身子点燃香烟一支。好在屋里的暖气还有些余热,裸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并没有感到三九天的寒冷。吐出的烟雾因是夜晚不能看见,只有发红的烟头在燃烧中闪着光。一列火车经过,大地在颤抖,我的身体也随之颤抖,心就像发红的烟头在慢慢地燃烧......

  四十几个春秋过去了,一旦去思索,去回味的话,不能完整,都是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就像夏日躺在树底下,透过树叶看蓝天一样。

  老师剪去了语文书上的一页课文后,并没有说什么,可能是嫌我们太小,啥都不懂的缘故。老师的这种做法现在看起来是对的,面对七八岁的孩子,该说什么?该讲什么?不像现在的孩子上了学前班再上小学,个个都聪明伶俐。我上小学一年级时的智商远不如现在学前班孩子的智商,这是真的。

  现在的学生进教室,喊一声:“报告!”老师说:“进来。”于是学生就可以进教室了。我上小学二年级以前,是不喊“报告”二字的。那时必须喊口号,大都是毛主席语录一类的话语。“为人民服务、”“要斗私批修、”“向雷锋同志学习”等等均可,倘若不喊,教室是不能进去的。对那些经常迟到的学生,喊了口号进了教室,也只能站在讲台前旁听,不能坐在座位上,算是一种体罚。这种体罚我也有过几次,哈哈。

  我们班有几个同学的父亲是矿上的领导干部,老师对他们很好。还有几个同学他们的母亲是学校的老师。这些同学不喜欢和我们这些工人子弟在一起。有时候他们不打扫卫生,挨批的却是我们,所以我早早地就忌恨他们,可是我又不敢惹他们,老师的眼睛也喜欢朝上看。每学期都有七八个学生加入“红小兵,”其实就是现在的少先队。我们这些父亲不是领导的,母亲不是老师的学生只能朝后排队了。到了三年级的后半学期,我方才加入“红小兵,”的队伍,脖子上总算有了红领巾在飘扬。至于“红卫兵”的行列能否进入,想也没有想过,我感觉很遥远。

  四年级的时候,有一天下午,天空阴的很重,冷的出奇,学校组织全校的学生在操场上开大会。校园里的墙上、树上,到处贴满了标语。大会的主题“批林批孔。”到底咋批的,当时就忘记了,只记得后来天上下起了雪花,把学生冻得一个个直发抖,清鼻子往嘴里流。三个多小时的大会总算结束。过了年,这样的大会又开了好几次,每次都增加忆苦思甜的内容,好让我们不要忘记过去的苦日子。做忆苦思甜报告的人,不知道学校是从哪找来的,通过高音喇叭一边讲一边哭,哭的很伤心,也很逼真。很多老师和学生也跟着哭,不时地有人举起拳头喊口号,台下的人也随着喊口号举拳头。我举拳头了没有,跟着喊口号了没有,不记得了,可能也和大伙一样,也喊了,拳头也举了。我就记住了有一种土可以吃,那就是“观音土。”还有可以吃的就是榆树皮,这都是出自做忆苦思甜报告人的嘴。时至今日,我也不能认识“观音土,”也不知道在哪可以找到这种土。

  走在矿区的街道上,到处弥漫着墨汁的臭味。凡是可以张贴的墙壁,都贴满了白纸黑字的“大字报。”围观阅读者甚多,有高声者为那些不识字的人朗读。“大字报”几乎每隔两天就会换新的内容,阅览“大字报”成为人们闲时的一种乐趣。“大字报”上的内容似乎和我们这些孩子没有什么关联,所以不关心,也不去看。有时路过张贴“大字报”的地方,我会被一些年岁大的、不识字的老人叫住,帮他们念念上面的内容。我识字不多,再加上写“大字报”的人字写的很草,只能给他们念个大概,即便这样,他们也很高兴。

  上小学的时候,大学在我的脑海里是没有这两个字的。中学毕业一定要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每年都有好多大哥大姐在锣鼓声中走向了农村......根正苗红,才可能被保送进大学,可谓寥寥无几。在我上小学的这几年,娘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多认识点字,等你长大了可以看书、写信、读报纸就可以了。“学工,学农,又学军,”这在我小学的时候尤为突出。学校有一个小工厂,每周抽几名学生去生产粉笔,算是“学工。”“学农”很简单,学校后面有一个生产队,经过协商,在山上征得了十几亩坡地,每周六五年级的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去整理那十几亩地。至于“学军”我不知道,也没有参加过,所以不能乱说。

  每年的运动会学校办的还挺红火,我每次都参加。参加的目的是为了拿上名次,学校可以奖励我几个作业本和一个铅笔盒。手中有几个好的作业本,在当时是很奢侈的。不知道为什么,那时作业本是很难买到的。我平时使用的作业本都是在商店买的白纸,回来裁好从新装订,下面铺一张有表格的纸,写的时候好有个规矩。运动会奖励的作业本,我不舍得用,也不敢用,因为弟弟也上学了。

  一个男同学好几天没有来上课,后来得知他的父亲在井下死了。这件事对我打击很大,幼小的年龄就失去父亲,该是多么的可怜啊。打这往后,我对煤矿敬而远之,后来竟影响到我的工作。

  七六年我上五年级。小小的煤矿离京城也许太遥远了,《一月的哀思》伴着春节和寒假的到来,在人们的心里很快就过去了。“大字报”依然贴满了校园的墙,墨汁的臭味照样在四处弥漫。《我的语文老师》里的语文老师,就是这一年的元月,在没有放寒假前便离矿去了北京,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他。春节刚过,远在老家的爷爷病逝,我和弟弟随父亲赶往河南。

  一声汽笛划过夜空,又一列火车隆隆地驶过,床依然在动,不知不觉抽了两支香烟。

  “老师,毛主席去世了。”我压低了嗓音说道。话音刚落,我的脸上却是火辣辣的疼。

  老师瞪着一双十分可怕的眼睛,拉长着脸,恨不得把我掐死的表情好吓人,似乎又怕别人听见,把不刷牙的嘴凑到我耳朵边,压低了声音问道:“谁说的?”

  学校那十几亩坡地,无论如何不会让荒着,每年只种小麦。九月九日是个星期四,学校领着我们种小麦。下午四点多我去小解,因为到处都是女同学,所以只得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绕过一个小山峁,遇到一个煤矿上的工人在开荒地,身边的收音机在响着哀乐......我领着老师还有校长过去听收音机,以此证明我没有瞎说。哀乐依然在山坡上流淌,显得是那么的哀伤凄凉。十几亩地没有种完,早早地收工,学生回家,老师到学校开会,我的脸已不再疼痛,感觉有点热。

  整整一个九月没有上几天课,人们都沉浸在哀伤之中,举国悲哀。学校在校园的会议室设立吊唁厅,老师组织学生进行吊唁活动。黑纱臂上带,白花胸前佩......那年的冬天,雪下的很大。

  当冰冻的潘家河河水在春天里完全融化,当马路边的杨树和柳絮漫天飞舞的时候,娘又开始唠叨了,快该上初中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算是对娘的回答。

  (四)校园外的喜悦

  学校里面和学校外面是两个世界。

  上学了,迟到总是免不了的,因为家里没有计时的东西,为此,父母都很困惑。

  “我看家里该添置个座钟了,不然的话时间老是不能掌握。这俩月日子先紧紧,你看咋样?”父亲和娘商量。

  第二天快吃中午饭的时候,父亲怀里抱着个座钟进了家门,如同抱着的是一个宝物一样。其实呢,在那个年代真的是一个宝贝,很多家庭是没有的。座钟摆放在家里最显眼的一张三抽屉的桌子上,从此,家里便多了一种即单调又幽美的音乐,每到几点就响几声,半点响一声。小妹年岁小,甚是觉得稀罕,趴在桌子上,静心地等着座钟的再次鸣响。座钟是我上小学后第二个月买的。时隔四十多年的今天,这个座钟依然在我们家天天鸣响着,并且走的还挺准。自打家里有了这个座钟,上学再不曾迟到,再也不会站在教室里旁听。一家人按照钟表的钟声各自忙着各自的事,钟声很单调,但它却在默默地督促着我们。

  我少言寡语倒没有人说我什么,胆小却出了名。夏日的雷声我最怕,怕到什么程度,说出来人们定会笑话。我们家住的房子是L矿盖的,房子很长,住了十几户人家。这些住户来自全国好多省份,都是L矿的职工,他们下午没事的时候喜欢聚在一起聊天。从我父母嘴里知道我害怕打雷,于是他们老吓唬我。我喜欢听大人们讲古论今,不太喜欢和同龄的孩子们在一起玩耍。有时候他们不想让我听,于是就大喊一声:“打雷了!”我快速地朝家里跑去,进了家后,把门关地严严实实,唯恐那震耳的雷声传进屋里。有时候艳阳高照,天空没有一丝云,只要有人喊一声“打雷了,”我也会躲在家里不敢出来,没有听见雷声,只能听见众人的笑声。娘经常对我说,晴天不会打雷,甭怕。我记得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对打雷还很惧怕,为什么惧怕,我也不知道。随着年龄的增大,上了中学后,不但不怕打雷,反而喜欢听那轰隆隆的雷声了。夏日,当天空乌云密布,我总喜欢躺在床上,静心地等着闪电后跟随而至的雷声。雷声愈大,愈能震撼我的心,愈能感悟到大自然的神奇和美妙。雷声是自然界中一种很神奇的一种音乐,是撼天动地的呼唤,我就是这样的理解。直到如今,依然喜欢听雷声,好多朋友说我是一个怪人。

  人们总喜欢把夜晚的雷声和一些恐怖的字眼联系在一起,我却不那样认为。小的时候,母亲经常这样说,人不能做坏事,如果做了坏事,打雷的时候,天上的龙就会把你抓走。为什么那些比我年岁小的咋不怕打雷呢?我反问,娘却不能回答。这可能就是我小时候怕打雷的原因。

  父亲喜欢听戏,虽说在陕西住了这么多年,但对秦腔还是不能听懂,只喜欢河南戏。我小的时候,样板戏看过不少。七四年的一个晚上,父亲用被褥把窗户遮挡严实,然后取出一台机器,机器上有一个会转动的圆盘,只要圆盘转动,就会有人唱戏。音量开的很小,父亲津津有味地听着,一直听到半夜。临睡觉的时候,父亲低声告诉我,出去千万不能说爸爸在家听戏,记住了......后来我才知道是电唱机。那个年代是不允许听别的戏,只能听京剧样板戏。如果被举报,反革命的帽子准扣你头上,大会批,小会斗,好吓人,怪不得父亲把窗户捂严实,音量开的很小,是怕外人看见听见。

  那个年代,人们的娱乐活动少得可怜,每个礼拜在矿上的广场放映一场露天电影,方圆几十里以外农村的人也来看电影,人山人海,拥挤不动,就连荧幕的后面也坐满了人。为了能看上电影,早上早早就开始在广场上抢占位置,真可谓是一种奇观。现在想起来这事,心中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不知道是甜蜜还是苦涩。

  父亲多少有点文化,所以很喜欢听广播。虽说矿上有高音喇叭,但都是说一些与生产有关的事,国家大事很少播放。七三年的夏天,父亲从商店买了一个带皮盒的收音机,这台收音机是“凯歌”牌的。虽然可以挂在肩膀头上,边走边听,但是没有人敢那样去做。收音机就放在桌子的正中央,离座钟稍远一点,因为收音机带有磁性,影响座钟。只要父亲下班回家,收音机就会打开,一家人就安静地坐着听,五口之家多了一种欢乐。后来有了电视和录音机,收音机就没有人去听了。四十年了,这台收音机还在我的家里,安上电池,依然还会说话,音质照样很清晰,只是收音机外面的牛皮盒子,随着时间的延续,已经开始老化了。这台收音机让我听了好多小说和评书,让我年幼的心早早地懂得了很多。虽说现在没有一点用处,可是总不舍得扔掉。每次看见它,就会想起我的少年时代和我走过的足迹......

  (五)母亲的呼喊声

  每当我拿起笔,想写点什么的时候,总是为开头而犯愁,不知道该从哪里下笔。好在四十多年前母亲的呼喊声一直在耳边回荡,“宝——回来吧——”才有了写这篇文章的始端,至于正文是否如我心愿,一概不知,只能随着心的翱翔,去感悟久远的记忆。

  男孩子天生就不让大人们省心。我们家居住的是矿区最长的一排公房,有十八家在此居住。和我一年出生的男孩就有五个,长我一岁和小我一岁的还有四个。倘若把年岁相仿的女孩子也算上,有十好几个。有这么多的伙伴在一起,玩起来自然不会寂寞。六十年代末期,文化大革命仍在继续,可对我们这个年岁的孩子们来说,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造反派和保皇派之间的斗争,都是大人们的事,与我们毫无关系,玩耍才是我们的天性。

  与我家相隔两家,有姓刘的一户,他们家祖孙三代住在一起。一天中午,也就是快吃午饭的时候,我去他家玩耍,看见他家的所有大人,面向墙上悬挂的毛主席画像,很恭敬地站成前后两排,年岁大的站在前面,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红皮的册子,放在各自胸口前,嘴里在不停地默诵着什么。如此庄重严肃的场面使我不知所措,此刻,母亲呼喊我回家吃饭的声音传了过来,于是匆忙跑了回去。母亲见状,急忙说道:“走路稳当点,不能急着跑,小心摔着......”那个年代的很多人家,在吃饭的时候都要向毛主席他老人家请示,以示对他老人家的尊敬,是他老人家带领人民推翻了“三座大山”,我们才有了吃和穿,手里拿的红皮册子是毛主席语录。后来年岁大了,方才知道了这些事理。

  我们居住的房子,后面紧挨着大山,说是大山,其实不是大山,是黄土高原上的丘陵。当地的人们喜欢说成大山。每年的夏天,我们一大群孩子总喜欢在房子的后面玩耍,因为这里很凉爽。 小孩在一起玩耍,过家家的事总是有的。也有玩玻璃珠子的(就是在地上挖一个小拳头大小的圆坑,每人手中一个玻璃珠子,用手指朝坑里弹,这是孩提时玩的一种游戏)。玩的久了,玻璃珠子伤痕累累,即便是这样也不舍得丢弃,因为买一个新的珠子需要三分钱,三分钱在蔬菜公司可以买到二斤西红柿,所以说大人们无论如何是不会给你钱,让你买玻璃珠子的,只能凑合着玩。现如今的孩子也不可能想不到这种玩法,电脑才是他们的最爱,家长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脏兮兮地回到家中。年代决定了孩童时期的玩法,每周只能看一场电影的岁月岂能和现在的时代相媲美。伙伴们在一起玩耍,开心高兴的时候很多,打架斗殴也时常发生,哭喊声、骂仗声总不能避免。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母亲的呼喊声就会翻越房子的上空传进我的耳朵,匆忙中捡起地上的玻璃珠子,拉着弟弟,绕过房头,跑到母亲面前。“你们俩没有和别人打架吧?”母亲的这种询问,很明显带有对自己孩子的信任。“没有!”弟弟急忙回答。“哦,没打就好,快去把手洗了,一会你爸下班回来我们就吃饭。”烈日依然很高,离下午吃饭的时间还早。娘的这种说法,我心里跟明镜似得,其目的不是怕我们玩,而是怕孩子们之间打架。娘虽然没有文化,深知人和人的不同,知道邻居有几个家长很是护孩子,不想因为孩子间的相互玩耍产生的矛盾,牵扯到邻里大人们的不和,正是母亲的明智,四十年的街坊邻居才得以和睦共处。

  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和同学打架,老师把这事告诉了父亲。父亲一进家门,拿起擀面杖在我的脊背上就开始打了起来。挨打来得太突然了,我没有一点思想准备,脊背火烧火燎般地痛,瞬间我便知道为什么挨打了。我拔腿就从家里跑了,父亲的责骂声在我身后不断......我不敢回家吃下午饭,爬上一棵长在山坡上的大树,在这里,可以看见家里窗户透出的亮光。天黑了,恐怖从四面袭来,没有星星的夜空开始下起了小。有几个手电筒的光亮在四处游荡,一定是邻居和母亲在找我,“宝——你在哪,回来吧——”这是母亲的呼喊声,我听得出来。为了让母亲可以找到我,我故意把鞋留在树下......回到家,看着母亲浑身沾满了泥的时候,我哭了,不是因为我的脊背疼痛而哭。从此,我很少挨打,可能是母亲训说了父亲。即便是父亲再打我,也不跑了,不想再看见母亲黑灯瞎火,满世界的寻我。

  不论是天冷还是天热,吃了下午饭,伙伴们自有玩的去处,天黑了,回家睡觉的想法似乎都没有,可是,家长呼喊各自孩子回家的声音却接连不断。在夜幕完全降临后,娘的呼喊声自然也是少不了的。只因玩的不够尽兴,一个个垂头丧气,却又无可奈何地各自回家......

  现在的孩子,大都是独生子,据住的是单元楼,回到家后很少出门,再加上家长看护的十分严紧。在玩乐上,他们远不及我们那个时代玩的开心、玩的自然;听不见大人的呼喊,自然也不可能领悟到呼喊声中的甜蜜。

  女儿很乖巧,十岁的时候我告诉她,说爸爸小的时候喜欢玩耍,玩到天黑还不回家,奶奶经常满世界地寻找,边寻找边大声地呼喊。女儿听后竟大笑起来,说我们小时侯很傻,那种游玩没有意思。我只能笑笑,无法辩解。以至于后来她还去问奶奶,验证是不是在我小的时候,她奶奶经常呼喊我回家。回答是肯定的,女儿又笑了......

  在母亲的呼喊声中我走进小学;在母亲的呼喊声中我又念完中学;在母亲的呼喊声中我真正地走向了社会.....如今,已过天命的我对小时候母亲的呼喊有了更深的理解。那呼喊声中,蕴藏了博大的母爱。母亲盼儿回家的呼喊声再也不能听到,只能用这几行拙劣的文字来思念母亲。

  “宝——回来吧——”这简短高亢的呼喊声,早已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耳膜上。

  (六)中学的时光

  一个不到万人的小煤矿,在教学方面竟然分的很细,有小学还有中学。中学还开设有高中。

  一九七七年的秋天,我很顺利地坐在了中学初中一年级一班的教室里。

  从小学进入中学,无形中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性格发生了奇特的变化。已过舞勺之年我才上得初中,跟现在的孩子们相比,算是上学较晚的了。原本可以早一年小学毕业,只因秋季入学该改为春季入学,后来又改为秋季,自然多上了一年。好在那个年代家家户户的孩子都很多,家长也很难去照料,就当是学校来看管孩子罢了,也省去了学生家长的心。再调皮的孩子,见了老师都是乖孩子。哈哈,真的。

  “宝儿,上了中学,就是大人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贪玩了,好生生的读书才是正事......”娘这样叮嘱我。“知道了。”我也只能很随意地应着,不想去说过多的话语,以免让娘为我过多的操心。

  从家里走出去到学校,再从学校走出来回到家,只需要二十五分钟,天天如此。就像家里的座钟一样,周而复始地运转,除了星期日不去学校。钟声每天都在鸣响,我的话语却日渐稀少。娘是一个没有脾气的女人,可邻居的大人们却说她是一个大脾气。什么是大脾气?后来我年岁大了,才知道,所谓的大脾气就是啥事都不往心里去的意思。每次放学回到家,娘恰巧把饭做好,时间是那么的准。没有谁会注意这个准确的时间,娘掐着时间,好让我们姊妹三个放学回到家后可以按时吃上热腾腾的饭。娘在给我们做饭这件事情上很细心,变着花样改善饭菜质量。那个年代生活条件不是很好,改善饭菜花样的目的是让我们多吃点。娘的这些做法,不知道弟弟和妹子注意了没有,可我却看得很清楚,牢牢地记在心里。

  我原本上小学的时候话语就不是很多,到了上初中的时候,话语更是少的可怜,有时候整天不说一句话。吃完饭,就独自回到我的小屋里看书。文革时期的许多禁书虽说还没有解冻,但我却偷偷地看了很多。

  我从上小学一年级就在一班,到了上初中的时候,仍然在一班。班里面学习不好的同学,慢慢地都被调到了别的班级,同时也有新的同学来到一班,重点班就是这样悄无声息地形成了。我依然坐在一班的教室里......学校的这种做法,不知道是对还是错,那些从一班走出去的学生们只能愤愤然罢了,因为学校不承认有重点班和普通班之说。其实一班里还有很多学习很差的学生,只不过这些学习差的同学,其家长都是矿上中层干部或者父母是学校的老师。我很不喜欢这些同学,他们依仗着自己的父母,在学校欺负那些家在学校周围居住的农村同学......恶人先告状这个词语在我们班显得尤为突出,挨批的自然是那些老实厚道的学生。每周六下午大扫除,都是我们这些工人家的孩子和家在农村的学生打扫卫生,班主任似乎只知道我们天生会打扫卫生,天经地义让我们这样家庭的孩子擦玻璃、扫地。“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样板戏《红灯记》里面的唱词,唱的就是好,仿佛就是为我们唱的。在我十四岁的心灵深处,对这句台词早早就有了新“理解”和新“感悟”。以至于后来走向社会,对那些略带官衔的家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蔑视的心里存在。自己的这种思想可能属于那种玩世不恭的心态,年轻时候留在大脑里面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

  奇特的心里造就了我古怪的思想。课堂上同学们都是踊跃举手回答老师的提问,而我却静静地坐着。老师有时候提出的问题其实很简单,不知道是老师有意在给学生一次回答问题表现自己的机会,还是故弄玄虚,我感觉两种意思都有。我从来不举手,既然老师提的问题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举手回答呢?低调点不好吗?真是的。老师到也神经质的很,手举地高高的学生不叫,偏偏让我们这些不举手的学生回答他的提问。我喜欢把老师提出的问题故意答错,于是教室里就会出现瞬间的骚动,有窃窃私语的,也有笑出声的,在短短的几秒钟时间,老师的脸会变很多种颜色......没过多久,娘跟我说:“宝,你爸爸说你有叛逆心理。什么是叛逆心理?”

  “就是和正常人的思维不一样,没有什么。”我笑着回答娘。娘没有文化,很容易骗过去。我知道,一定是学校把我的表现告诉了父亲,父亲又告诉了娘,不然的话娘是不会问起这个问题的。父亲始终没有说过我什么,都是娘从口中传达父亲对我的一些不满。

  初二暑假,我学会了游泳。学游泳的地方不是游泳池,是矿区周边农村堵拦起来的一个大水塘,用于浇灌菜园。水塘里的水很深,每年都有溺水的人。去游泳大人是不能知道的,好在我学会了游泳,挨打了两次到也值得,哈哈。

  高中和初中都在一个学校,初中上了两年后,很顺利地就上高中。我没能继续留在一班,只能坐在三班的教室里默默无语,我知道,不是因为我学习不好,而是不能得到老师的喜爱。

  “宝儿,我听收音机里说今年可以考大学了,你要上大学......”娘告诉我。

  高一有六个班,只有一班和二班开设了英语,其他课程都一样。

  我的少言寡欲,虽说在语音方面是一种欠缺,但在文字表达上,其他同学却不能和我相比。我作文写的很好,语文老师说什么也不相信是我写的,竟在全班同学面前说,一定是在哪抄袭来的。我的脸没有红,反而变白了;语言的雄辩不一定是最好,最好的方法就是每周的作文都写的精彩。记得高一后半学期刚开学,语文老师就出了一道很传统的作文题《新学期的打算》作文课堂上不是很安静,相互讨论、相互嬉戏的也难免,老师也不太说什么,只要下课时把作文交上来就可以。我的课桌上面,只有一个作文本,其余的什么也没有。老师搬过来一把椅子坐在了我身边。我知道,这是对我的不信任。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面同学的后背,看上去是盯着后背,其实并没有,作文的题目正在我的脑海里游荡。教室里面此刻已经没有了声音,同学们都在写自己新学期的打算。而我的作文本上只有那“新学期的打算”六个字在向我呼唤。回头看看老师的面孔,在语文老师的眼神里,我隐约看见了那种略带几分讥讽的嘲笑,意思是说:不会写了吧,我今天就坐在你身边,看你如何写这篇文章。更让我不能理解的是,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对全班的同学说:“离下课还有二十分钟。”这句话我感觉就是针对我说的,因为我还没有写一个字。

  当下课的铃声鸣响的时候,我在我的文章最后一个格子里划上了句号。我没有养成先写草稿的习惯,一气写完。此篇作文,我以两个同学在学习上相互打赌的方式,将这篇文章写完。在第二周的作文课上,老师把我的文章作为范文在同学面前朗诵,这一点我没有想到。

  我写的这篇《新学期的打算》后来被学校刻了蜡板,油印了好多张发到各个年级进行传阅,上面还有语文老师的评语。几十年过去了,老师的评语我只能记住个大概,意思是:独特的构思,巧妙的安排,打破了传统的写作手法等等。我再次去看语文老师的眼睛,里面的那种讥讽和不信任总算看不见了。看见的却是另一番意思:瞧,这就是我教出的学生。

  上高二的时候,一班的教室里又有了我的座位。我上高中那会没有高三。

  “明年夏天你就该考大学了......”娘又开始叮嘱我了。可我呢?依然没有吱声。走进大学的校门对我来说几乎不可能,因为我还不认识英文中的二十六个字母。英语在高考时是一门主课,我只有一年的时间学习英语,所以说我很害怕英语。家里的闹钟在不停地走着,高考一天一天地接近,我也在抓紧地学习.....

  .........

  最终因英语成绩太差,拖了总成绩的后腿,大学的校门我没能进去;大学校园里面是什么摸样,风景如何,我更是不得而知,只能在夜晚的时候,相约周公去看看。

  “宝,学总算上完了,不管咋说,比你爸强,你爸只是完小(小学)毕业,而你还是高中毕业呢,这不也挺好的吗......”那天,娘说了很多的话,开始我还知道娘说的什么,后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啥也没有记住。

  高中毕业是公元一九八一年六月十七日,这个日子我记得很清楚

  (七)写在后面的话

  好多年前,就有一个打算,那就是把我青少年时代的事写出来,告诉给我身边的那些朋友。这些朋友中,有我的发小也有我学生时代的同窗,还有我走上社会新结识的朋友和同事。我走过的足迹,由于时间太久远,在我的记忆中几乎就要忘记了,想必儿时的发小和同窗对他们年幼的记忆也和我一样,总会有忘去的时候。我觉得如果忘记了,就是一种遗憾。这就是我想写草民的足迹系列文章的用心所在。虽说只有简短的六篇文章,文章里面谈及的事虽不可能面面俱到,但是,窥一斑可知全豹的道理我还知道。至于走上社会所认识的朋友和同事,我只希望看了这几篇文章,对年幼的我和年轻的我是一种了解,也就可以了。

  所有描写我上学的文章中,始终以母亲关心我上学的几句话语作为线索,来讲述我走过的路。母爱的博大,用文字去表达的话,我深深地知道,自己的文字功底太差,所以,我只能用另一种方式去展现我那个没有文化的娘。娘的善良我没有用过多的文字去描述、去写。可是,有几个朋友看了文章后却说,你有这样一个母亲,你该感到自豪。自豪不自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只是想用我的文字告诉世上所有的人,让他们知道,我的母亲善良和慈爱。

  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是善良的,对自己的孩子都是慈爱的,如何去证明这个问题,我不知道。

  上高中一年级的时候,记得娘为我做了一双新鞋。早上去学的时候,天晴的很好,没有一丝云彩,可是,中午快放学的时候,雨就下了,下的还很大,回家的路上很是泥泞。没有带雨伞,冒雨回家对我这个年轻人来说没有什么。低头看见脚上的新鞋,再看看教室外面“哗哗”不停的雨,我犹豫了......

  “你咋光着脚回来了?”父亲问道。

  “宝儿,娘给你做的新鞋你咋不穿上呢?路上到处都是玻璃渣子......”娘忙问。

  我从怀里把鞋拿出来。母亲见状,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很快为我拿来了干衣服。

  父亲有一件穿了很久的中山装上衣,外面早已经被无情地太阳晒的发白,扔掉甚是可惜,娘就把这件衣服里外打了个颠倒,为我改了个上衣,穿起来还挺合适,同学们见了都说很好,于是我就撩起衣服让他们看里面,于是迎来了一片笑声,而我也笑了。

  家境的贫寒养成了我如今一个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毛病,那就是不喜欢穿新衣服。用“不喜欢”来形容可能不是很贴切,原因是穿惯了旧衣服,一但穿上了新衣服,显得很别扭,路也不会走了,哈哈,你说怪吗?小时候天天盼过年,盼过年的目的是可以有一件新衣服穿,可以吃上几天的白面馒头和肉。现在早已经不去盼过年了,因为现在天天似乎都是过年。

  严父慈母人们都这样认为,其实说的很对。父亲对家里的事不太甚管,可是我们姊妹几个依然很惧怕他。多少有点文化的父亲在家里很少说话,只是整天默默地上班,为的是把家里的日子过好。每周日下午吃过饭的时候,他才会问问我们姊妹几个的学习情况,仅此而已。这简单的询问,话语虽不多,却让人感到其中的分量。父亲给我们讲过他上学时的苦难经历,只因家里没有钱,他只能上了初中一年级便辍学了。

  在草民的足迹系列文章中,我很少写父亲的言行和举止。为了这个家,他的默默无声,恰恰抬高了他在我们一家人心目中的地位。父亲就像一座大山,悄然地屹立在那里;山的威严和雄伟,只有你用心去感悟的时候,方能理解到他的博大与伟岸。

  年少时走过的路,无论从思想上还是行为上都显得很幼稚,这种幼稚如果能从另一个角度去分析、去理解的话,不乏其纯真的含义,参不进去一点假。所以,草民的足迹只能写到此为止,我不想把我离开学校后,走入社会的事写出来,原因很简单,学生时代,我的眼睛看世界是好奇的、清新的,同时也是充满希冀的;在社会上走上几年以后,那种原本好奇的眼神会变地很现实,清新的眼睛也会混沌;充满希冀的大脑只能慢慢地停滞下来,注视观望着这个令人难以理解,却又离不开这个赖以生存的世界。父母的眷眷之心和我这个做儿子的拳拳之心,让我至始至终都铭记在心,永远不能忘记,因为我也是为人之父了。

  女儿八岁的那年,有一次我回家休假,到家已是下午二点多了。刚坐下,女儿就凑了过来,趴到我耳朵边很神秘地小声说:“奶奶今天上街买菜,丢了一百块钱,菜也没有买成,连中午饭都没有吃......”

  我听后,也很神秘地说道:“刚才在我回来的路上,恰巧拾到了一百元钱,不知道是不是你奶奶丢的。不要告诉你奶奶,知道吗?如果让你奶奶知道了,爸爸就要把钱给你奶奶了。”

  女儿很顺利地答应了。

  天气很热,一杯水没有喝完,早已不见了女儿的影子,我笑了笑。由于家里住房很紧张,婚后不久便和父母分开居住了,两地相距只有几百米远,女儿每天要去爷爷家好几次,很是方便。当我来到父母家的时候,女儿早已在了,脸上还露出一种不好意思的笑意,我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娘问了我一些其它事后,话语一转又问道:“听说你在回来的路上拾到一百块钱,是真的吗?”话语中甚是惊讶。

  我点点头,随即将面孔转向女儿。女儿却坐在那发笑。我忙掏出一百元钱递给娘。娘接过钱,仔细看了看说:“我丢的没有这张脏,瞧,这什上面还有谁的脚印呢。”

  “可能是走路的人踩在上面了,没有看到,否则早被别人捡去了,还能轮到你儿子吗?你拿着就是了。”我回道。其实呢,在来的时候,我故意把钱在脚下踩了几次,以免被娘察觉。不让女儿告诉奶奶只是我设的计谋,孩子的心里是存不住事的,哈哈。

  这种善意的欺骗,不知道是对还是错,只要我的母亲不生气,我就认为是对的。好在娘已去世多年,今天才有机会告诉给朋友们。

  在同事和朋友的鼓励下,才又写下了这些文字,也算是对他们的谢意。

  我前面的路还很漫长,回头再看看自己的足迹,虽说清晰可见,却不是很直,我会尽量将自己前面的路直直地走下去,让身后的足迹不再变得蜿蜒曲折。

  母亲给了我一个健康的身体,也给了我一个健康的思想和灵魂。善待、包容、忍让......很多很多。这些都是做人最起码的准则。当一个生命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苦难、艰辛就开始永生伴随着你,和你不分离。那些所谓的幸福可以去追求,有时候会很自然地和你相遇,但是,要懂得感恩,这就是“人”,两腿可以站立在这个世界的动力。

  仅以此篇文章,献给在天堂的母亲。

  2014.1.1 —— 5.12 铜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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