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魄
婺(wu)源士人谢某,读书张公山。早起,闻树林鸟声啁(zhou)啾,有似鹦哥。因近视之,乃一美女,长五寸许,赤身无毛,通体洁白如玉,眉目间有愁苦之状。遂携以归,女无惧色。乃畜笼中,以饭喂之。向人絮语,了不可辨。畜数日,为太阳所照,竟成枯腊而死。洪孝廉宇麟闻之曰:“此名花魄。凡树经三次人缢死者,其冤苦之气,结成此物。沃以水,犹可活也。”试之果然。里人聚观者,如云而至。谢恐招摇,乃仍送之树上,须臾间,一大怪鸟衔之飞去。
翻译:
从古至今,无论古书还是新曲里,书生与佳人总是永恒的主题,他们有写不完唱不尽的或哀怨或凄美或艳羡的传奇故事。
这里也有这么一位奇遇的书生。
婺源来的谢书生好静,便在张公山建屋一所用以读书。书生多是浪漫的,每日里晨光熹微之时起床洗漱,而后踏着凉爽的山风踱步林间小道,那时清泠的鸟语,扑着湿气的花香总让他流连忘返。也许真正让他不舍的是源于书生情怀中那位迟迟未现的红粉佳人吧。
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大概书读多了,奇人怪事自然也就纷至沓来。我们的谢书生自不是学识浅薄的人,冥冥中佳期即至。
一样明朗的天色,置身其中却觉出异样。不似往常般清亮的鸟鸣,细碎啁啾地萦绕耳畔,倒像鹦哥的叫唤。谢书生一时好奇,跟着声响寻去就发现源于一颗老树,上下寻找一番,鹦哥没找到却见到五寸大小的美人一个。
谢书生是又惊又喜,忙凑近了细细察看,也没把美人吓到,便愈发肆无忌惮地打量起来。小巧玲珑的个子,如雕似琢的精致脸庞,浑身光洁如玉,凝脂若雪,眉宇间似还带着愁容,戚戚怨怨,惹人爱怜。谢书生很是衷意,又怕唐突了美人,便轻声细语地邀美人随他回家。美人不怕生人,也未拒绝,任书生小心将她捧于手心朝归路行去。
千辛万苦总算安然到了家,谢书生又犯了难。美人过于娇小,该安置在哪里比较妥当?起来想去还是把她好生放进了竹笼中,此后每日皆尽心照料,一天三顿也都喂食新鲜米饭,倒不见异常。只是他常常发现小美人总是蹙着眉头喃喃细语,有心倾听却无奈其声细如蚊呐,几不可辨。
如是过了几日,谢书生见阳光明媚便将竹笼搬了出来好叫美人晒晒暖阳排解郁结。不曾想这一照竟照成了一尊枯腊,一动不动没了气息。书生惶然,悔不当初,之后更是日日悒郁似将成疾。旁人听闻这等奇闻异事都是唏嘘不已。
直到曾相识的孝廉洪宇麟辗转听闻此事,赶来劝慰他:“据我所闻,此物名为花魄,传说若在一颗树上曾有三人先后自缢而忘,那么他们的怨气便会经此树凝结蕴育化作花魄。谢兄若用净水细心浇灌其上,她便能活过来。”
原是如此,怪不得她紧锁的眉头从不曾纾解。书生心中戚戚,对宇麟万分感激,如他所言如法炮制。清水慢慢融开了枯腊,她又是那个水灵灵的小美人。
此事不胫而走,邻里乡亲都好奇不已,纷纷跑来围观。眼见事态一发不可收拾,谢书生思虑再三,只怕再如此下去就太过招摇了。他不愿美人因此遭受不幸,忍着痛将她送回了初见的那颗老树。还未来得及话别,一只庞然怪鸟凌空而下,大嘴一张衔走了美人再不见踪影。
果然,书生与佳人多是凄美落幕,有缘无分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