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苦会
盖生
诉苦也叫忆苦思甜,曾在土改斗争和抗美援朝动员中起过重要的历史作用。但在“文革”后期,一有重要人物在政治上垮台,无论这个人在台上时是左还是右,都要毫无例外地被指控为复辟万恶旧社会的首领,叫人们“重受二遍苦,重遭二茬罪”的祸源。为彻底在民众心里打倒他,肃清其流毒,办法就是一个,忆苦思甜。由于这历史法宝用得过滥,有时,不但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甚至适得其反。一次又一次的政治运动,使得劳民伤财、人心惶惶。现实的贫困和曾经有过贫困的对比,已经不能再使人们对过去苦难产生应有的憎恨了。对于假想的可能,诸如“如果某某阴谋得逞”,广大人民群众将如何如何的恐惧,远远小于至少一年一度的饥荒。真的在旧社会受过苦的老实人,反而不喜欢或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面前宣传自己的苦难,而未曾受过苦难的人,以虚构的苦难换取政治资本或生活利益的事,其实已普遍引起正直人的反感了。
有一次,实在没人发言,人们就把一个理智不太健全的人推到前面,吓唬他说要不发言就扣他的工分。没办法,那人就开始诉苦。说他妈那年如何因挨饿瞎了眼,他的小姑娘(小女儿)如何刚断奶就被饿死了。说完,放声大哭。听的人无不动容。一个细心人估算了一下时间,觉得有点不对劲,就问他:“你今年才三十多岁,在旧社会你还是个娃娃,哪来的小姑娘?再说,你妈的眼睛才瞎几年?”这几句话还真把他问住了,大家也醒过腔来,于是,又有人问:“你说的是哪一年的事呢?”那人想了想,理直气壮地说:“六零年呐!”大家一阵笑。有人告诉他,六零年都是新社会啦。可那人更加气愤,“谁管新社会还是旧社会,反正那年我小姑娘饿死啦,我妈眼睛饿瞎啦,一想起这事我就难受,你们当干部的咋就没饿死呢?”于是,干部只好宣布散会。
如今,那些曾热衷与诉苦的“运动乐”又该一肚子苦水了。因为没有了运动,土地又承包了,靠吃运动饭,干溜达活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既不想出苦大力,又没有适应市场经济的灵活头脑,眼看着别人个个又都发了,自己的日子反而紧巴了,能不眼红吗?可这次,又能怪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