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馄饨担子
父亲老了,86岁的高龄,有些老态龙钟的感觉,许许多多的往事都已记不起或记不清了,唯有对那一副与他相随相伴了半个世纪的馄饨担子,总是念念不忘。每一次我去看他,他都会和我念叨他的馄饨担子,本来不善言辞的他,总有说不完的话“这是养活了我们全家的担子啊!”怀念和钟爱之情溢于言表。在父亲的“唠叨”中,我知道了馄饨担子的历史以及它对于我们家族的非凡意义。
父亲很小的时候,祖父就离开了,仅仅靠祖母为别人洗衣服贴补家用,经济十分困难。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为了能减轻家里的负担,父亲就去当学徒,学习做生意。经过几番折腾,父亲就喜欢做馄饨卖馄饨。为此祖母特意请木匠给父亲加工定做了一副馄饨担子。从此父亲一个人挑着馄饨担子开始了他的小本生意,也开始了他从事一生的担子生涯。他选择了小镇里最热闹的南门街摆摊,每天早出晚归,生意做得很不错。不久,政府提倡小商小贩都要进入合作社,父亲就挑着他的馄饨担子加入了合作社,开始了集体生活。单位安排他去做另外的工作,虽然他舍不得那副担子,但老实忠厚的他还是服从单位的安排,忍痛割爱了。后来领导发现他喜欢卖馄饨,并且做的馄饨又深受客户的喜爱,就把父亲调到馄饨摊工作了。馄饨摊有固定的门面,有炉灶,用不着他的那副担子,也用不着每天很辛苦的挑着担子进进出出,但父亲还是觉得馄饨担子好,可以随心所欲,及时赶到人多的地方,生意做得灵活。
时代进入改革开放,国家又提倡个体经营。父亲的单位也改制了,父亲在单位的仓库里找到了他当年入社时的馄饨担子,开心极了,像是见到了久别的老朋友,便高高兴兴地挑着担子回家了。用心的把它清洗干净,精心的把它整修一番,直到自己满意为止。接着父亲又开开心心的挑着他的馄饨担子,和母亲一起,在小镇的十字街头摆摊营生了。父亲为馄饨摊起了一个简单又好记的名字“罗记馄饨”。 父亲和母亲两个人分工合作,天天忙忙碌碌披星戴月,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小镇的人谁不知道十字街头有一个“罗记馄饨”摊,这里的馄饨好吃极了,在当地可是大名鼎鼎的。父亲的馄饨是皮薄馅多汤鲜,还有佐料白切猪肉,让人垂涎三尺。那些顽皮的年轻人每次来买馄饨,总是乘父亲不备,偷偷地拿一片迅速的放进嘴里,然后嘻嘻一笑。对于那些馋猫,父亲总是慈祥的笑笑,从不介意。父亲手工擀的馄饨皮,薄如蝉翼,入口很柔软,用新鲜的猪肉馅的馄饨,尝一口忘不了,清香四溢,油而不腻,加上一点米醋,那味道真叫一绝。小镇的50后到90后都是吃着父亲的馄饨长大的。即使长大了,外出闯天下了,每次回家,也总是不忘去父亲的馄饨摊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馄饨,解解馋,和父亲天南海北地聊上几句。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副担子陪伴着父亲度过了大半生。直到实在做不动了,才把手中的担子转交给了我大嫂,直到她能独当一面了,他才踏踏实实把自己给全面退休了,过上了悠闲轻松的生活。父亲自动退休的那一天,他聚集了我们全家人,当着大家的面,郑重其事地把这副他挑了几十年的馄饨担子交给了我大嫂,并一再叮嘱要好好保护这副养家立命的馄饨担子,同时也要把童叟无欺、货真价实的经营理念继承下去。卖馄饨不仅仅是我们养家糊口的手段,更是我们家族安身立命的根本。
大嫂郑重其事地接过馄饨担子,开始了忙碌的生意。由于买馄饨要整天站着,结果造成她椎间盘突出,无法继续经营。可是她不想辜负老父亲的殷切希望,思来想去,她决定把担子传给她女儿,由她女儿来继续经营。她女儿也知道这副担子的分量,也郑重其事地接过这担子。从此以后,小镇的十字街头,这古老的馄饨担子又换了新的主人。
父亲身体健朗时,他常常去看望这副已经融入他血液里的馄饨担子,就像是看望老朋友,他会满怀深情的抚摸着他的馄饨担子,还不忘叮嘱孙女要好好维护,若发现有破损,就要及时修理,让它继续为大家效力。由于养护得当,这副馄饨担子在我们祖孙三代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这副担子养活了我们祖孙三代人。
父亲还是我们家族里第一个上地市级日报的人,记得当时报上还配了一张父亲卖馄饨时的照片,让我们在同学中很风光了一回。做小买卖,尤其是做小吃,其中的辛苦一言难尽,可父亲总是乐此不疲,虽然卖馄饨也赚不了大钱,但父亲总是知足常乐,只要全家人够吃够用就好,从未想过改行去做别的生意。
父亲卖了一辈子的馄饨,那副他心爱的馄饨担子陪伴他走过了人生的春夏秋冬,尝尽了人生的酸甜苦辣。虽苦尤甜,简单而快乐的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