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井
从我记事起,小镇的水井屈指可数,单是我们街西,几十户人家也就一口水井,离我家还很远,可想而知,那时用水是多么的不方便。井口圆形、井沿和井壁都是石块砌成,只有大人在时,我们才敢探头俯视。井底四周黑幽幽的,能够看到中间的井水闪着白光,靠近井沿能够看到绿色的苔藓,井壁湿漉漉的,不断有水从石缝里渗出。
每天井边都是人流量不断,挑水的人很多,有说有笑的很热闹。家家都有一根长十几米,直径有四厘米粗的麻绳,两个大木桶,一个小木桶。(小木桶合肥话称作小亮,有个小女孩小名叫小亮,一次她爸妈在家听到外面有人喊:“小亮掉进水里了!”吓的他俩赶紧跑出来查看,后来弄清楚是小木桶掉进水里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力气小的就用小木桶提水,提上来后再倒进大木桶,五小桶水可以装满两个大桶。力气大的男人直接用大桶,叉开两腿,两脚搭在井沿,一只手半松半握着井绳将拴着的木桶缓缓沉入井底。如果直接抛下去,木桶可能会四分五裂。等木桶浸满了水,就弯下腰,两只手轮换着将绳子往上提。在我眼里他们就是大力士,很轻松自如地提好两桶水挑着回家。没力气的哥哥姐姐,只有小桶提水、大桶抬着回家。
上初中时,哥哥在外地上班,姐姐远嫁他方,家里只有爸爸妈妈,弟弟和我,放学时经常要做些家务,挑水就是我常做的活。那时挑水不用跑远,隔壁食品站就有一口,拐个墙角就到了。水桶也不是以往笨重的木桶,都是轻巧的铁皮桶,提水时也不用全靠两手卖力地扯绳子,水井都有铁制的辘轳结构的起重装置。井两端竖有井架,上装可用手柄摇转的轴,轴上绳索缠绕,另一端系着水桶,摇动手柄,使水桶一起一落来提取井水。开始挑水时,由于力气不够,提上来的水都要倒出一点,留下大半桶。上路时,弓着腰,两只手按在扁担上,水桶还摇晃着不停,步履蹒跚像个八十岁的老奶奶,中途还要停下来换个肩头。一段时间熟练后,可以一只手扶着肩上的扁担,另一只手随意地垂下,步子也轻快多了。可还是没有疾步如飞的本事。
一次傍晚我在食品站打水,将铁桶放入井底,没急着往上提,扭头看屠宰场里的屠夫们忙忙碌碌地杀猪。有人来挑水,才开始摇手柄。可是井绳下面轻飘飘的,我预感到什么,探头朝井底下看,原来铁桶从绳子上脱落了,沉入了井底。我回家取了长绳来,又去屠宰场借来挂肉的铁钩来捞桶。妈妈知道了,找来食品站的工作人员小江帮我捞桶。小江三十多岁,黑脸膛、矮胖的个子。他说井里还有好几只桶没有捞上来。他握着井绳的手在井口绕圈儿。是想铁钩在井底也旋转着能勾住铁桶。妈妈对我说:“看他懂精,(合肥话精通方法的意思)知道怎么捞,你怎么行呢?”我不服气,心想他根本不如我,捞桶方法不对。绳子在井口打转,可是绳子软,井底那么深,铁钩沉重根本不可能完全跟着绳子转。我在一边指点,他们都不在意我的话,捞了老半天也没捞上来。小江说:“明天罢集(早市结束)不忙了,我再来帮你捞,现在急捞捞不上来。”他们走后,我一人留下来继续捞。
首先我往下放绳,见绳子在水面飘起来,知道铁钩已经到了井底,然后将绳子拽直,再往上提一个桶高的距离,这才手起手落在在各个位置捞。不一会我感觉往上提绳很沉,应该挂到了什么东西,就小心地收绳,果然桶口露出了水面。可是由于铁钩抓得不牢,离开水面时没有了浮力,一沉重铁桶又掉了下去。我只好又继续打捞。几分钟后,终于捞上来一个桶,可不是我家的桶,这个桶没有桶把,铁钩竟然是挂在一个黄豆大小的桶把孔上。捞上一个桶,让我兴奋不已,又继续打捞,不一会又打捞上来一个桶,正好是我家的那个,前后只用了二十几分钟。我的心里美滋滋的,别提有多自豪。可惜身边没有别人,见证我这“辉煌”的时刻。这次水桶落水是由于自己拴绳方法不当造成的,这种拴法容易解,一拽绳头就松开了,由于在水里放得久了,绳子松动而自行散开。大概妈妈帮我宣扬了点,后来有一家铁桶也掉进井里了,让我帮忙几分钟后就打捞上来呢。后来就没有过捞桶的经历了。
婚后离开了家乡,就没有再和水井打交道了,单位都有自来水。如今回到家乡,那儿现在也用上了自来水,原先的老井已无人问津,井面用石块盖上,铁制的辘轳也锈迹斑斑,从前那个热闹非凡的打水景象已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