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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怀介子推

发布时间:2022-10-20 14:44:25

  绵山上。

  我攀爬到介子推逝去的那棵树下。

  树以碳的形式挺立,从春秋到今日,似一支巨笔,以绵山为史册,书写一个关于忠义的故事。

  遥想当年,晋文公的一把火,一把追贤的大火,沸腾了颤抖的绵山,熊熊烈火燃烧了整整三天三夜。一位贤者,与老母合抱一棵柳,浴火相守,静默成山的巍峨从容,终归是化作缕缕青烟了。

  最初的最初,火,让人类逐渐脱离了茹毛饮血的原始状态。在希腊神话中,火是天神普罗米修斯带给人类的礼物,但它也蕴含着焚毁世间万物的疯狂能量。

  这是一把有情有义的大火,却反其意地烧焦了介子推,使重耳五内俱焚,负疚的他,放眼烟凄迷的那一抔新坟,捶胸顿足,放声恸哭:“哀哉!足下!哀哉!足下……”

  从介子推死去的那一刻起,一堆新土,一川烟雨,一盘冷食,还有一国素衣寒食、面色凝重的重耳子民,这是最初的清明意象。

  一切应该从“骊姬之乱”说起。骊姬本是骊戎部落首领的女儿,有姿色,工心计。公元前672年,被晋献公虏入晋国成为妃子。骊姬为了自己儿子奚齐能够继承晋国君主的地位,便使计离间了献公与其子申生、重耳、夷吾之间的感情,以此迫死太子申生,又诬重耳、夷吾也参加申生的阴谋,把两位公子也逼到狄国和梁国去了,制造了历史上的“骊姬之乱”。

  女人为亡国祸水,历史记载很多。妺喜灭夏桀,妲己灭商纣,褒姒灭西周,都是女人惹的祸。史上这样说了,后人如此认了,往事越千年,真不知孰是孰非。

  轻拂历史的云烟,穿越时空的隧道。荒野小径上,行走着流离逃亡的重耳一行人。随行者屡有背弃而逃,更有甚者席卷重耳财物而逃,致使重耳被蔡国拒绝接纳后,在荒郊野外因饥饿昏倒在路上。身为大夫的介子推,为了主公餐食裹腹,毅然举刀割向自己瘦骨嶙峋的大腿,顿时鲜血长流;那荒野鼎镬之中飘荡着的缕缕肉香,让昏厥的重耳又见到了阳光明媚……

  公元前636年,流亡19载的重耳在秦穆公的帮助下位列“春秋五霸”。在黄河岸边,从臣狐偃、赵衰因重耳要将旧物遗弃,从而担心回国之后,不能得到重用,而以“引咎归隐”的名义迫使重耳许诺归国之后必当重用二人。

  欲望是人类最本质的东西。就连呱呱坠地的婴儿,一睁开眼睛便知道去吸吮母亲的乳汁。在苍生众庶面前,横亘着一道道欲望的路堑。在这些路堑旁,赫然醒目地写着国与家、群与已、理与欲、穷与达、沉与浮、毁与誉、死与生等警示性的路标。那些能够腾越这些路堑者,就是人中豪杰,铁中铮铮;而避开这些路堑或绕道甚至反其向行走者,则常常会跌入深堑而不能自拔,甚至会沦为千夫所指的败类。

  介子推耻于与其等为伍。功成身退,隐逸绵山,啸傲风月,逍遥一生。这大概是介子推向往的生活了。隐,不光是一种生活的方式,更是一种处世的哲学。介子已降,严子陵隐于富春江畔,结庐而居,垂纶而钓;陶渊明隐于庐山之下,耕田读书,饮酒赏菊;林和靖隐于孤山之上,梅妻鹤子,绝代风流。

  《左传》载:“晋侯赏从亡者,介之推不言禄,禄亦弗及……” “子推言避世,山火遂焚身。四海同寒食,千秋为一人。” 唐代诗人卢象这首《寒食》诗,所言即是“子推绵山焚身”的故事。据说,晋文公在安葬介子推遗体时,发现介子推脊梁堵着个柳树树洞,洞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掏出一看,原来是片衣襟,上面题了一首血诗:“割肉奉君尽丹心,但愿主公常清明。柳下作鬼终不见,强似伴君作谏臣。倘若主公心有我,忆我之时常自省。臣在九泉心无愧,勤政清明复清明。”

  巍巍绵山,千转流水,纵然再大的山火,介公完全可以轻松避过,逃过死劫。也许以死明志,是古人最为崇尚的壮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悲壮,只为感动帝王,却教化着后世子孙。而对与介公本人而言,永垂的生命,成就的是永做华表的精彩。

  草木枯荣,千载易过,古老的绵山亘古如斯,永远向人们诉说着这一段悲怆而残酷的往事。但人们似乎忽略了这个故事的配角——晋文公。人们可能要指责他忘恩负义,或者要感叹时位移人。在有着无数“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中国历史上,晋文公不失为一个灵魂高贵的国君。他为了追怀介子推,禁生火,吃冷食,虔诚地忏悔,认认真真地进行着灵魂的自我救赎。如果排除政治地位的因素,晋文公也算得上一个“士”吧,一个敢于承认错误的“士”,一个勇于承担责任的“士”。 莎士比亚说:“勇敢是世人公认的最大美德,有勇的人是最值得崇敬的。”

  介子推的故事发生在中国文化大喷发的春秋时期。在介子推之前,中国文化的“忠孝义”之思想已经出现。如泰伯奔吴让贤于三弟的故事;伯夷叔齐耻食周粟的故事等都有这类思想文化内涵。只不过介子推用自己的悲壮故事将此理念演绎到了极致。其割股奉君,帮助主公复国为“忠”;功成身退,不思利禄为“义”;回家侍奉老母,相守至死为“孝”。在介子推的人生价值观中,实现之远高于生命本身,更在功名利禄之上。他如果走出山林,生命之我虽得以保留下来,但其“忠、孝、义”的人生追求却也随之华彩尽逝。

  有的人活着,但在活着人的心中死了;有的人死了,却在活着人的心里永远地活着。在我国传统的民俗文化中,因纪念历史人物的节日只有两个:一是五月端午,为纪念楚国大夫屈原;一是清明寒食,为缅怀晋国大夫介子推。对于此,叶剑英元帅有过精辟论述:“以寒食寄托哀思,为了怕引火再烧了绵山。这大概和五月端午屈子死难日乘龙舟往汩罗江丢粽子一样,为了怕鱼类再糟蹋屈子的躯体。这是老百姓怀念他们所热爱的历史人物的最好方法。”同一时期的两位贤哲,一南一北,双星辉映;一水一火,赴义成仁。

  寒食之相关于“死”,清明之相关于“生”。当母子死去的这一天就发生在农耕种植生命的节令附近时,历史的无形之手将这本来被看作极其冲突的生死两界,竟融合成一个节日,一个主题。 清明作为节日从感恩中诞生,在感恩氛围中愈发清明!

  我想起雨果在《临终告白》中写下的那段平凡却振聋发聩的话语:“真理、光明、正义、良心,这就是上帝。上帝如同白昼。……我的凡眼很快就要闭上了,但是我精神的明眸将一如既往地灿如朝霞。” 今天,介子推虽已远去几千载,但他那忧郁的双眼似乎一直在明亮地睁着。我觉得,他一直在用最纯正的目光,读着文明也读着野蛮,读着血泪也读着欢笑,读着贫穷也读着富有,读着卑污也读着高尚……

  介子推,将永远在清明节里清明。

  感恩的珍珠,将永远不会在中华民族大多数人的心匣中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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