嬗变(小说)
逍遥镇,位于北纬3°40‘ 至11°55‘ 之间、东经109°33‘ 至117°50‘ 之间,是中国最南端、最炎热的地方,也是情人码子出没最频繁猖獗的地带。如果随意溜达到某个陌生的角落,准让自己的眼睛打上一回饱饱的牙祭:那些个狗男狗女们,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大胆地暧昧调情。这里的男人和女人,擅长交际,只要稍一答讪,红颜祸水即敞开了激情,像狗子闻骚和狗妈妈发性时的狂欲;这里的天空,明灿灿的亮堂,很少有过乌云遮天的气象,即便是在冬天,灼人的太阳也像村姑胸肌上滚烫的奶球,默无声息地炙烤着这片土地。
刚入伏,日头酷热。庄稼地就像青纱帐,宅的周围生长着茂密的麻林,宽大的叶子卷曲,没精打采;有耷拉着红红舌头趴在绿荫下的土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肚子一耸一耸的;看不到山鸡、野兔、斑鸠、白鹤之类的小动物;悬崖的石头在发烫,像木炭烧烤的温度;天与地的接壤处,空空荡荡的渺茫,太阳在那里悬挂着,白茫茫的光很灼眼;江河中有气体在水面蒸发,远远近近滚动一股热流。
现在正是午休时间。镇子上显得几分安静,摆摊的老板精神萎靡,有的在打盹,有的正被瞌睡虫缠绕,哈欠不断。偶尔有一辆破旧的货车经过,黄牛般嘶嚎的破声,突然会惊醒那些打盹亦或半睡半眠的人。此刻,马大哈突然被车声吵醒,抬头四处瞭望,刚想骂那个向前奔跑的笨重东西,而它的屁股后扬起的尘烟已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无奈地挪动身,改变一下角度,却独见前山那逍遥亭里有三五几个男人女人,正亮出三角裤裸露在阳光下,偷鸡摸狗地啃食奶子,像几条光溜溜的白蛇缠绕在亭子里,其形态迥异,疯狂发骚。这群个体公母之辈,道貌岸然,难耐寂寞,也不怕高温灼伤了心脏,一个个粘擦满身汗臭,窃窃嬉笑,精神道道地欢快有余,犹如跳梁小丑一般地活跃,亦或有鸳鸯点水的情景。这群人显得极为庸俗,可在马大哈的眼里早已不足为奇,司空见惯了。
或许是因了高温、水土变化莫测的原因,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男女,其性功能开始嬗变,而且越变越强。比如:镇上那个卢花心,就是这类人中不可删除的人物。他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如果非得要睡,除非有一两个女人陪睡在身边,否则,就会在自己的宿舍里,不停地播放三级片,他老把声音弄得大大的,专挑片子中那些YY美女们呻吟尖叫时的情节看,看到最精彩的部分,还赶紧使用慢镜头,至少回放一二遍,借以刺激裤裆里那个活泼乱跳的小幺弟。实在忍不住了,就将小幺弟随意弄出来,放肆一通,像打水枪一样“嗖嗖嗖”地,把一注沾糊带白的东西,瞬间射向墙面。墙面忍耐着冲力,凝固成哪些厚厚发黄的污垢,斑斑点点的,明显展示着卢花心多年来受刺激而留下的杰作。不过,有时候卢花心也会静下心来,仰躺在床头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发痴2-3个时辰。
卢花心是全镇唯一一个一毛不拔的光头,平时出门,全靠装饰假发遮丑。他是镇上主管文化教育的干部。上午,刚参加了县上的纠风扫黄动员大会,散会后,他不得不被迫赶回了单位。中午时分,卢花心独自窝在宿舍里,回想起顾县长上午在主席台上做报告时死死盯他的眼神,心里突然打起了鼓点子,七上八下的。此刻,他又突然想到一个自己该办的事情来,于是,卢花心就鼓起两只猫眼,急急忙忙走出宿舍。
街上,行人依稀,道的两旁栽种着七色槿和槐树,树冠像一把把伞,伞的剪影拖住长长的尾巴,卢花心赶着路,两脚专挑那些尾巴踩,尽管这样有意地选择路线,但他依然像笼罩在热乎乎的蒸汽筒里似的,心慌难受直冒热汗。他不经意间抓扯下头上湿漉漉的假发,当即多出了一面向前移动的圆镜,油光可鉴地,试与头顶的阳光相映争辉。卢花心“噔噔噔”踩着带节奏感的脚步,不顾金灿灿的阳光和热气地冲击,他要赶去情人齐耍耍那里,决定横下这条心,把眼下那个面临的、牵涉自己的辣手问题,干净利索地消除掉。
卢花心擦拭着满脸的汗水,快步穿过两条长长的街道,也不留心统计道上和店铺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盯住他,反正回头率是真不少。此时,卢花心已来到一个岔道口,小心翼翼瞟了身后一眼,然后回头像猫一样,竟直拐进了一个幽深狭长的胡同。那个平时他常去的秘密住所,就在前方约200米处。
卢花心一路走一边思索着,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固然显得有几分后悔与慌张。可认识齐耍耍,那是命中注定的事。
前年过春节时,逍遥镇来了个民间演艺团,号称红舞剧团。剧团驻镇后,找到卢花心,经他同意剧团在镇东头搭起了一个红舞台唱戏。卢花心因从小就爱看戏,于是便以领导身份而居,欢迎票场场不落空,卢花心也就场场露其面。红舞剧团有个演白毛女的名角,芳龄26岁,腰细腿长,苹果脸,杏仁眼,唇红齿白,乳圆臀翘,肌体白嫩,丰腴风骚,犹如玉兰花之娇美。此女,名叫齐耍耍。齐耍耍亮相于红舞台,演艺超群,技压群雄,自然风流,面带淫笑,直叫台下的卢花心口水染襟。齐耍耍的姿色,勾得卢花心心花怒放,因而,齐耍耍也就经常博得卢花心地赞誉。卢花心抓住机会巴结她、亲近她,还将一叠叠百元钞票偷偷往齐耍耍手里塞,明示为慰劳、奖赏。齐耍耍倍受关注,满心欢喜,受宠若惊。不久,便与卢花心叽叽喳喳、海阔天空地混到了一起。
卢花心喜欢痴情的女人,一旦被他看上了,就会毫不吝啬地、有的放矢地割肉出血、下重注。因此,爱财的齐耍耍,自然被卢花心勾上了床。卢花心肥头大耳,膀肥腰圆,看模样显得些许笨重,但做起事来毫不含糊,爬在女人身上像铁筢,一爬便是一两个小时,既强悍又硬实,曾有多少女人在他身下难以控制嚎叫。与卢花心要好的哥们也不得不佩服,当面伸出大拇指,称赞他为“金枪不倒翁”。由此,卢花心常为自己有一杆像模像样千锤百炼的“金枪”而骄傲自豪。正因了这些活灵活现的优点,所以,齐耍耍喜欢上他,像吸食鸦片、吗啡,上了瘾,自然也就不愿意离他而去。后来,卢花心就在胡同里为齐耍耍租了套房,齐耍耍顺理成章成为了卢花心的情人。已近三年了,两个人长期偷偷摸摸泡在一起逍遥快活。齐耍耍的风骚,的确勾了卢花心的魂,老情人的风味自令他无从抛弃。
话说齐耍耍在卢花心面前,大显温柔,其张力像头年青的母绵羊,除了发性时的粗俗,什么都听他的,从不为难卢花心一回。可这一回,齐耍耍不经意地怀孕了,不久撑着个涨鼓鼓的大肚皮,招摇在卢花心的眼里。可当前正值纠风扫黄运动的关键时期,情况紧急,万万不可大意失荆州,而齐耍耍成天长大的肚皮,实在让卢花心放心不下,因此,卢花心常常会心跳加速,额头上直冒冷汗儿。
卢花心擦了擦额头挤出的汗,已来到了密所门口,轻轻推门进屋,一屁股坐在逍遥椅上,吸着闷烟。齐耍耍亲昵地叫住“老公”,赶紧为他冲茶。卢花心白着个打皱的老脸,盯着齐耍耍鼓鼓的肚皮,显得很严肃。过了一会,卢花心张嘴明示,要求齐耍耍赶紧去打胎。齐耍耍面带朱红,斜靠在沙发上,微微笑着,目不转睛地瞅他,像哑巴似的一句话也不答。齐耍耍的漫不经心,让卢花心甚是着急,不过,他早就知道了齐耍耍的心思,想起那个偷情的夜里,齐耍耍忍不住叫春时,发自肺腑的那句最温情的话——“我定要你做我真正的老公!”卢花心的心就打哽,他看了看齐耍耍一眼,心里自然明白了几分,可眼下的形势的确对他十分地不利。
卢花心拍着脑门又瞅了瞅沉默不语的齐耍耍,拿出深入群众做思想工作的办法,开始了好言相劝,但从齐耍耍的眼神里,他看懂了齐耍耍纹丝不动一个屁不放的用意。无论卢花心怎么在耍耍面前讨好卖乖,使上十八般武艺,像哄乖乖幺幺那样,哄来哄去,可这一回,齐耍耍耍横了,就是死不听他的话,反而还强烈要求卢花心在一周内与他妻子秦素芳离婚,离婚后要立即和她成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卢花心没有预料到齐耍耍如此的嬗变,面对她的无动于衷,卢花心干瞪着眼睛,心里直吞苦水。磨蹭了三个多小时,最后卢花心弹着衣袖站了起来,只好无奈地提了提裤腰,弄了弄歪斜的衣领,心事重重地走出门去。
齐耍耍与卢花心不欢而散。接下来齐耍耍开始了闭门等待。已经等到第5天了,也不见卢花心的影儿,更没有卢花心的踪迹。等到了第6天上午,墙上的挂钟打响了11点,齐耍耍也从睡梦中醒来了。她揉揉干涩的眼睛,头发蓬松,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很镇静地掏出手机,拨通了“9090990”的电话号码。
“喂,你好!我要结婚!”
“这里是财政局,找民政去吧?”
“嘟、嘟、嘟”电话断了。齐耍耍看了看手里的手机,甩了一下,继续拨打那个号码。
“喂!啥子事?”秦素芳对着话筒喊,显得有些不耐烦。
“你不是秦素芳吗?”齐耍耍镇定下来。
“我是啊!你是哪位?”
“噢,就找你,我是齐耍耍,我要和卢花心结婚!”
“哦,你要和他结婚呀,那你们结吧!”电话那头声音显得轻松,好像与她无关。
“卢花心不是你老公吗?”齐耍耍感到很吃惊。
“哦,以前是,现在不是,我现在的老公叫卜花心!”
“那他现在的老婆呢?”齐耍耍急切地问道。
“他现在的老婆叫易洗白,你打9090980吧!”秦素芳狠狠地掐断了电话。
齐耍耍不动声色地拨通了9090980:
“喂!你好!我要结婚!”
“哦,这里是水利局,你找民政局吧!”易洗白对着话筒说。
“你不是易洗白啊?”齐耍耍镇定地问对方。
“我是易洗白呀!”
“噢,就找你!”
“你是哪个哟?有啥子事?”易洗白显然不耐烦了。
“我是齐耍耍,我要和卢花心结婚!”
“哦,结婚啊?你们结吧!”话筒里传递着易洗白清脆的声音。
“卢花心不是你老公吗?”齐耍耍红着脸,表露着奇怪的神情。
“哦,以前是,现在不是,我现在的老公叫郑花心!”
“那他现在的老婆呢?”齐耍耍急切地问。
“他现在的老婆叫罗卜花,你打9090970吧!”电话被掐断了。
齐耍耍叹着气,“咦,咋回事?”她又赶紧拨通了9090970:
“喂,你好!请问你是罗卜花吗?”
“是啊,你有啥事?”
“就找你!我要结婚!”
“哦,这里是电信局,你打婚介所吧!”
电话“嘀、嘀、嘀”被掐了。齐耍耍不甘心,她想弄个明白,继续拨打那个号码。
“喂,卢花心不是你老公吗?我要和他结婚!我怀上他的孩子了啊!”
“我早就怀上了,我还在四处找他结婚呢!!”
电话“啪”地一声甩了。
齐耍耍一头雾气,摊软在沙发上,眼里滚动着泪水,她想起卢花心在她面前不止一次说“只爱她一个”的誓言,一种被欺骗的感受涌上心头,像蚂蚁爬进血管,又痒又疼。
她决定与他同归于尽!
正当齐耍耍准备拨打纪委的电话时,卢花心满面春风地推门而入,手里扬着一本未盖章的离婚证,高兴地对耍耍说:“我们结婚吧!”
齐耍耍接过离婚证,细看一眼,深感再次受骗,顿时气涌心田,难以控制,她气急败坏地把手机砸了过去,“哒”地一声,正好磕打在卢花心光光的脑门上:“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你给我滚!滚!……”
“砰”地一声,门关了,卢花心捂着受伤的头,旋风般地逃走了。
屋子里残留着齐耍耍单薄消瘦的背影,苍白的脸,凄凄的哭泣声,悠悠回旋起来,弥散在空气中……
那晚,地上一滩血,她痛苦地流产了……
那晚,卢花心七窍出血,死在离耍耍不远处的妓院里……
逍遥镇变得热闹起来,有好多的人说:“嬗变了!嬗变了!卢花心是被野鸡乐逍遥干死的!”
县委正书记在第二次纠风扫黄大会上沉下脸说:“逍遥镇出的事,无耻!肮脏!真是变天了!一个党员干部,怎么就被一个野鸡干死了呢?如果我们再掉以轻心,每个人不审视一下自己,我看还得出乱子!纠风扫黄,事关重大,党中央的决心很大。下一步,要好好整顿各级各部门人员腐朽的作风,整治嬗变的思想、嬗变的行为以及那些嬗变的、龌龊的道德伦理观,要倡导纯洁、健康、朴素的情怀,留下干净的身躯和灵魂。以后,如再有像逍遥镇那样的桃色事件发生,统统地严惩不殆,格杀勿论!”
半年后,重返逍遥镇,再没有看到三角裤暴露的曲线,巷头巷尾再寻不得男女偷情的情景。原来,这里的热度,并非嬗变了人的性功能,而是滋生了人的腐浊与肮脏。逍遥镇闪耀在金灿灿的阳光下,卷过一股热浪地洗涤,天空变得更加纯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