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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寺里,寻一缕桂香下酒

发布时间:2022-12-12 16:10:58

  清晨,一缕桂香入室。这闲淡微茫的幽香,兀自驱走了这一段时间来工作的倦怠。

  我突然好想赏一次桂花,在一片生长有桂树的净地,寻一缕桂香下酒。桂不在多,三五株足矣;然而桂花不能打折,需开得实诚。

  下班后,我径自走向距公司不远的章华寺。我并未去过章华寺,但潜意识里却认为在那里可以见到桂花。喧嚣的城市里,怕也只有佛门的禅院,才配得上桂的浅醉闲眠,独自优雅。

  我喜欢禅的境界,却并不信佛,但傍晚天幕下的古寺仍使我肃穆。只因此时的它是宁静的。夕阳早已敛去了踪影,整个空间都好似沉浸在泼了墨的淡水里,朦胧又不失纯净。古寺静静地坐落在小巷里。寺门前的碑铭记录着这座千年古寺的兴衰荣辱,文革后,以宽莲法师为首的一批佛教人士对章华寺进行重建,历经几代人的努力,如今的章华寺越来越恢宏,逐渐重现往昔的辉煌。一如凤凰涅槃般,这样的寺庙必有其厚重的历史与沧桑,是值得每个人沉进去读的,是值得敬重的。

  踏入虚掩着的大门,只见宽阔的广场静悄悄的,正中的大雄宝殿和四周的禅房也都房门紧闭,寂静安详。跨过这一道门,仿佛进入了另一方天地,那些世俗的喧嚣、热闹都与这里无关,这里是佛门清净地。我想,这样的净地是适合桂花的。

  没几步,便有一缕花香入鼻,清幽淡雅,似有若无。是桂香!禅院很大,我却不急着寻它。这样见面,太过于唐突,我需在佛的气息里沉淀、洗练,洗去一身浮躁,染一丝空灵禅境,与它交流、对话。

  我虔诚的的丈量着脚下的土地,步履缓慢,循着禅香走向寺里深处。西北的角落里有一道拱门,缓步走入,六座古拙的法师塔安详的坐落在暮色里。宽莲法师的塔就在最左边。我深深地凝视着每一个名字,他们是章华寺历代最出色的法师,生前声名显赫,然而圆寂后却安眠在最偏僻的角落。没有金佛加身,甚至没有香火不绝。目光透过这方圆不足丈许的天空,可以看到不远处高耸的观音塔。我有些明了,或许这份默默的清净才是大师们最好的归宿。

  同是一道小门,带着虔诚的心,我不禁想到三百年多年前那位才情惊艳的年轻的佛教领袖。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盼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仓央嘉措,惊艳于他的才情,这一刻,也似乎明了他的孤独与寂寞——心中无佛,又何须枯坐着供世人焚香膜拜呢?直达本心,又何不是一种空灵明净!

  而我,这一刻,在向晚的寺里,不为朝圣,只为寻一缕桂香,听一声禅音,祈一份安宁。

  穿过一段回廊,在一座禅房的两边生长着两排桂。这低调的桂,从不生长在最显眼的位置,却默默的把花如期开放,将清香远扬,静默如斯,不争不怨。还未走近,便闻到整个院子的幽香,怕是整个空间都沐浴在这清幽的香气中了吧!即便这样,桂也是懂得分寸的,从不喧宾夺主,也不招人讨厌。所以桂的香从不超过人们接受的底线,远闻清幽,近闻淡雅,总能使人静下心来。我慢慢的接近这些桂,近一些,更近一些,直到能够看清花的容颜。桂花很小巧的一簇簇的躲在叶子间,腼腆羞涩,憨态可掬。这些朴素的花啊,就像初出空谷的小姑娘,不饰雕琢,穿着素白和淡黄的衣裙散发着淡淡的幽香。看着这些柔弱的小花儿,我总担心一阵风来,便会随风飘散;一阵来,又会零落成泥。可是,风来,桂们在树上跳着,笑着,飘散着,打着滚儿的散发着香味儿,哪有半点的留恋。我想,即便零落成泥,桂们怕也不会眷恋这世间的。

  桂花是娴静的,但绝不孤独和寂寞。我想,古人是把自己的情感强加给桂了。“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十五月圆夜,难圆相思劫,古人把月圆人未圆的愤懑和惆怅根植在天外蟾宫里,在月色下诉说相思,便连带着月光下娴静的桂也受了牵连,遭了劫。清秋冷桂,桂是冷,外冷内热,却与寂寞无关。而桂,又何时争辩过呢?风来,花开;风过,花落,如此而已。写桂的诗词中,我最喜欢白香山的“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一句,寺中寻桂子,怕是和我一样对桂有不一样的喜爱吧,至少,也认可了寺中桂子是最值得一观的。只是,此时无月,倒无法完全体会诗人当时的心境了,不然,却可藉着穿越千古的月光遥饮一杯桂子酒了。

  禅院深寂,而几株桂就安静的依偎在四合重围的暮色里,任凭画栏雕瓦也不失其本色。现如今,没有文人为其写诗赋文,也没有俗客阿谀逢迎。这样反而更好,迎风送雨,沐浴阳光,偶尔闻一缕禅香,听一声禅音,便花开花谢,悄然又是一个轮回。

  多想有一个躺椅,再有一葫芦清酒,静卧在桂树下,嗅着桂香,抿一口清酒,听桂子飘落的声音。然后浅醉闲眠,到达心灵的净土。

  只是,世间安得双全法,我是个俗人,终归要回到世俗里去。

  离去时,天已半黑。不知名的禅楼上正响起经晚的钟声,钟音悠悠,传向遥远的天际。这钟声,就如寺里默默开放的桂子,为这个喧嚣的城市保留一份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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