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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冬

发布时间:2024-08-18 15:57:55

  东北有个传统的习俗,就是在冬天即将到来的时候,要储存过冬的东西。

  这边把这种习俗称之为“猫冬”,“猫”是躲藏的意思。从我记事起,每到深秋,冬天即将来临的前夕,妈妈和奶奶就开始了忙乎,渍酸菜,窖萝卜,腌里蕻, ----满大街都是家家晒的萝卜条,白菜帮----光是萝卜就会有10几种花样,有丝,有条,有花瓜子,有片----那个年代老百姓缺吃少穿,生活十分贫困,也就在这个季节,有些秋菜不要票,因此家家都极尽所能,能多储存些,以便春荒时接济一些。

  我们小孩子也闲不着,秋天开始我们就会去山上割蒿子,搂荒草,捡树枝,这是冬天取暖用的。那时候,我们住的都是大杂院,和农村区别不大,吃井水,烧大锅,每家都有自己的草垛,平日里烧草,只有冬天烧些煤,烧煤还要储存黄泥----我就记得有次我钻进部队的铁丝网,搂了好多的草(那里不让进人,所以草厚),一个站岗的小兵先是喊,后来用石子打,我一点都不怕,我知道他们不会认真的打我,吓唬吓唬而已。等我出来才发觉太多了,拿不回家了。正在我发愁的时候,对面来了一个15.6岁的男孩,手里拎着镰刀,腰里别着绳子,嘴里嚼着东西。看见我,他停住了,“咦”的一声,有看看我屁股底下那大大的草垛(其实不多,是我太小,显得多)。我赶快求他:“哥哥,帮我发一下吧。”(发,东北话,掫一下的意思)。那男孩很好说话,他一边帮我把草重新归拢,一边开玩笑说:“小丫头挺能干啊!要这么多草干嘛?”我说:“烧炕啊。”他说:“那还烧草啊?”我说:“不烧草烧什么?”他说:“烧大腿啊,把腿包上黄泥,放在灶里,一点都不疼。”我一下子回过味来,是啊,我们烧煤的时候不是也参黄泥吗?妈妈真笨,不会过。我拔腿就走了,我要回家告诉妈妈这个省钱省力的好方法。傻啊,那堆草便宜了那臭小子。

  当然回家理直气壮的宣布,焉头搭脑的自己生气去了。68年,我下乡在辽宁北部,冬天格外冷,因此,每逢冰封雪覆的严冬到来之时,农民们收完田里的庄稼,脱粒后准备过冬用的柴草便开始猫冬了。

  这里的猫冬,是真正意义上的猫了。 这时生产队没活,天寒地冻,农民衣着单薄,再说也没什么可干的,就东家窜西家转,男人们摆龙门阵,或打扑克,或吹牛皮,有事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争得脸红脖子粗,但不影响他们的交往。农村人还是很讲究的。女人们也是互相搭伴,守着火盆,纳着鞋底,补着衣服,东家长西家短,姑娘们则几人围坐在一起玩嘎拉哈游戏,一些不怕冻的男孩子们或是在冰面、雪地里玩冰爬犁、抽冰尜或是捕雪雀、踢毽子。最热闹的是腊月杀猪,也是一年中最兴奋的。那些年缺衣少食,人都吃不饱,猪也不会好到哪去,但不影响人们的兴奋和激动。那些日子,杀猪匠最吃香,也是最好过的。农村很讲究,杀猪是一定是大家共享,大块的猪肉,蘸上酱油,大口喝酒,自酿的劣质地瓜酒----热热的火炕,臭烘烘的脚丫子味 ,呛人的旱烟味,夹杂着香喷喷的肉味,真得说不出的五味杂全----

  改革30多年,人们的生活大有改变,猫冬似乎也变得很淡很淡,农村的男人或打工,或自家有着产业,女人们也是,猫冬,再也不是过去的“躲”了。这些年,我还是没改“猫”冬的习俗,依然在寒冷到来前夕储存过冬的东西---地瓜,白菜,萝卜,胡萝卜,土豆----并乐此不疲,也是渍酸菜,腌萝卜----可和过去的意义不同的是,不再是为生活而储存,而是一种乐趣,一种心理上的安稳。其实我变着花样割的萝卜花,萝卜条,腌的雪里蕻,到头来都送人了,给女儿,人家不要,还嫌我麻烦。给邻居,年老的自己准备了,年轻的也不吃--- 尽管这样,还是痴心不改,就觉得冬天就要“猫冬”,只是城里的不是人“猫”,是东西“猫”,尽管开春要扔掉很多。现在想,其实我们都不缺,就是一种习惯,一种习俗,一种传统,这些都在我们的生命里刻下了不可逆转的烙印,这是我们生命长河中的一个过程。大雁飞来又飞去,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不停的轮转,我们的生命就是在一个又一个的“猫”里渐渐走过,直到真正的天堂里的“猫”。这过程不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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