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一段青葱般的爱恋
那年那月,一段青葱般的爱恋
这样的夜实在是不够妩媚,容不得半点夸张,家徒四壁的墙上仅挂着一张大胖小子欢天喜地的年画,一张黑幽幽的八仙桌子,紧靠着北墙,一对大红龙凤喜烛正矗立在大桌子上滋滋地熔烧着,一股浓烈的气味充盈着小屋,渲染着一种淡淡的红晕,笼罩着整个空间,似乎还有点意乱情迷的小温馨,一位身着大红绣花袄的女子正浅笑嫣嫣地端坐在靠南炕内的红妆被面上,虽低垂着头,但落满红霞的脸庞却春意绵绵,如三月的桃花,婉约着无限的明媚,偶有眼波流转,打量着四周,心跳便如小鹿一个劲地乱撞,赶紧又收回眼光,就那么拘谨着,矜持着。
这样的场景无疑是令人怦然心动的,一屋子的后生壮汉正嘻嘻哈哈地调笑着,爽朗动听的笑语如阵阵风儿,无拘束地穿出窗户,钻到云外,侃笑间,时不时便有偷看新娘的眼神与姑娘局促不安却忍不住一探究竟的眼眸相撞,片刻的对视,便飞快地回避着,姑娘俊秀的脸立马飞上了两片红云,羞意阑珊,仿佛泄露了心底里所有的秘密。
虽不敢正视,心里却犯了嘀咕:“新郎会是谁啊?”“那个许过自己一生的男子会是哪个?”窃思着,眼神却再次忍不住,偷偷地飘出去,是那个浓眉大眼的男子吗?看他身板硬朗,性格爽朗,定是个通情达理的,跟了他,绝对吃不得半点委屈的,是他吗?还是那个青衫隐隐、儒雅有礼的后生?看他骨骼清秀,略含腼腆斯文的样子,定是个饱读诗文的,跟了他,自己的孩子一定会有出息。
“哎呀!”想什么呢?姑娘的心一下子跳了起来,那两朵红晕更红了,如雨后的桃花,顿时乱了自己的心神,窘得再也没敢抬头了,只是胡乱地绞玩着自己的双手,抽出来,轻叠在一起,再抽出来,再重叠上,一次又一次......
直到烛火过半,似是半夜时分,众人才相互嬉笑着离开,“怎么全走了啊?”姑娘的心一个劲地发紧,只听“嘡啷”一声,房门落了门关,上了锁,走回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后生,姑娘定睛一瞧,正是那个饱读诗书的。心里暗暗窃喜,心猿意马中,那两朵红霞便直接开在了心坎上。
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彼此间荡漾着怯怯的羞意,相互矜持着,姑娘轻轻地摊开棉被,把一个枕头放在了自己身旁,然后坐定,看那后生也拿了一个枕头,放在了被子的另一面,然后,后生剪了烛花,熄了烛,又轻轻地脱了长衫,鞋子,入了被内。姑娘看那后生已躺下,也轻轻细捻开大红袄上的盘扣,很慢很慢,一颗又一颗,拉一拉被角,也进了被子。
就那样,仅有的两床被子,一床铺在身下,一床盖在身上,姑娘只盖了一个被角,心里却像揣了个兔子,蹦蹦直跳,一个劲地发热,还不敢挪动身子,生怕一点声响就会打扰到那个他。
这样矜持着过了大约有一个时辰,后生的手轻轻地握住了姑娘的三寸小脚,轻轻地问了一句:“冷不?”姑娘颤抖了几下,没有挣扎,只是轻嘤地答应了一下,于是那后生便大胆地把姑娘的那两只小脚放在了自己的心胸口上,暖了起来......
一个细节,简单得很彻底,却一下子瓦解了姑娘心里所有的桎梏,这个男人知道心疼自己,是值得许其一生的,想到这,姑娘心里荡漾起层层的温暖,瞬间便醉了。
......
姑娘是我的姥姥,那后生是我的姥爷。
姥姥嫁给姥爷那年,她才十六岁,正是青葱一般的年纪,确实,姥姥没有看错,姥爷就是心疼了她一生的男子,他们一起生活了二十五年,然后姥爷离世,留下姥姥孤身一人,仅凭一双小脚,两个柔弱的肩膀,硬生生把他们共有的五个子女拉扯成人,而今,姥姥已满八十七岁的高龄了,神智偶有不清,却清清晰晰地依旧记得那年那月里的那个夜晚。
我曾问过姥姥:这样可苦了自己半生,为何不再找一个?
满脸洋溢着幸福的姥姥,淡淡一笑,只说了一句:不会再有你姥爷那样的人了!
我的心一下子便湿润了,眼泪磅礴如雨。
那年那月,那段青葱般的爱恋,没有任何的山盟海誓,没有任何的犹豫踌躇,只凭彼此的信任,在那些年月里,姥姥一个人竟也可以把自己的爱情过得如此细水长流,这是一种怎样的爱情啊!所有的言语都太过于勉强,我实在找不出一个恰当的字眼来完美这种清纯的爱恋,爱是一种责任,一份期许!更是那些年月里的一种心相随的坚贞!不是吗?
“不离不弃,不负一生!”简单的八个字,说出来不足一秒,做出来,却要一生!
透过岁月斑驳的背影,擦拭一段那年那月里的陈年往事,打捞那片清纯的旧时光,就这么被轻挑细磨着,隐约中,我似乎再一次看见了那个姑娘羞涩如水般浅浅的笑,把我的心暖了一次。
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