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位置:首页 > 散文 > 写人散文

往事无痕

发布时间:2021-08-29 17:23:41

  往事无痕

  迪心

  岁月有迹,刹那已晚;

  往事无痕,记忆永生。

  ——缘起

  朱龙,名字有些怪异,大家都喊他老朱。

  老朱习惯独自一个人,站在楼顶仰望,或是星空,或是蓝天白云,或是雷风暴。老朱习惯了一个人的寂寞,微微仰起头,默默等待泪水轻轻从眼角划落,留下两抹泪痕......

  川西崇山峻岭之中,一条弯曲的溪河盘桓穿梭,溪水清澈见底,自由欢快的鱼虾触碰着油绿的水草,恰似男孩温柔的手轻抚女孩飘柔的发,如同流动的韵律,唱响着甜美的音符。

  九妹,十六岁的花季,四季都在歌唱。唱绿了溪边草,唱红了枝头花;唱黄了田中穗,唱甜了地头瓜。

  这甜美的歌声不仅唱乐了孩子们的笑脸,同样也唱欢了少年郎的心房。

  溪河旋绕,依山傍水,绿竹茵蕴之间,有一大院,称为兰家大院,泥瓦砖木结构,九宫格布局。

  上堂三间房,中间供奉兰家祖祗,左右是兰家祖辈卧室;左右各两间房,中间为横向长方形天井,约莫20余平方大小,有假山水池,中堂为兰家吃饭会客之所。上堂中堂按三三九宫格布局,天井为九宫格中心。

  东西厢房则由上而下,两列六间大小,厢房设纵向长方形天井。东厢房为兰家人居住;西厢房则为朱家人居住。

  下堂则与中堂隔离,须从中堂外走廊经两侧厢房阶梯而下。下堂布局也是按三三九宫布局,下堂中间也设天井。下堂居住有兰家其他子嗣居住。

  长工叶家和谢家则居住在下堂之外的偏房之中。

  朱云,朱家三兄弟老大,又称朱大少。朱家长辈曾是当地大地主兰霸天家的账房,土改之后,兰家大院被百姓们分了。朱家打倒大地主有功,人虽然不多,却占据了兰家西厢房;兰家老小则被安排到东厢房和下厢房。

  九妹,又名小君,姓李,其父母曾是兰家长工,土改后搬迁到兰家大院外五百米,新建一座三三九宫格泥瓦房。李家子嗣特多,小君排行老九,称为九妹,其上四个哥哥,四个姐姐,其下还有个幺妹。据传李大爷解放前被大地主兰霸天送给国军当“壮丁”,李大爷急中生智,心一狠,左手拿起菜刀将右手四个指头给砍断了,以伤劫逃过了生死劫。

  据老人们讲,“三年灾害”时期,李家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被饿死了,李家大爷饿得吃“仙米”——一种白色粘土,肠道梗阻,死过去了,后来找到一位姓许的老婆婆,用稻草撮成细绳,点燃点炙李大爷的肚脐,并用手柔顺,用手抠,这才救了李大爷的命。从此后李大爷认许婆婆为干妈。

  “文革武斗”时期,“红旗派”和“造反派”在兰家大院两个山头乒乒乓乓地打起枪战,死了不少人。一天“红旗派”送饭的炊事员被乱枪打死了,李大爷趁乱去把那一挑饭菜捡回了家,这是李家大小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后来“红旗派”的人来查,却也没办法,就逼迫李大爷去送饭。这当然给李家老小解决了暂时的生活问题,可也给李家再次带来灾难。九妹的三哥和二姐在给“红旗派”送饭时被“造反派”打死了。这样李大爷一家只剩下大姐、三姐、九妹和四儿。李大爷害怕断了宗祠,又让李大娘怀上了。这一次居然是双胞胎,可当李大爷冲进房间一看,是两个女娃的时候,气的又打又骂,抱起这个看那个,的确是两个女孩,顺手就往尿缸中扔去,大骂而出。李大娘艰难从床上爬起,艰难走到尿缸边,抓出两个女儿,急忙救护,最终只捡回了一个女儿的命。也就是后来的幺妹。

  从此后,李大爷独宠四儿,三个女儿不准读书,只有四儿可以读书。而李大娘则静心呵护幺妹,文革以后,幺妹得以能上高中。

  九妹则还没念完小学三年级,就被李大爷强迫下地劳动了。

  一晃数年过去,九妹出落成大十六岁的大姑娘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期。那时候虽然婚姻法规定也要年满十八岁才结婚,可是农村并未遵循这个制度的。

  朱家大少朱云,憨厚朴实,又有文化,与九妹情投意合,李大爷和朱大爷都同意这门亲事。朱云,因为有文化,被公社安排在煤矿里当技术员,可谓也是吃国家饭吃皇梁是人了。

  朱云在家虽然老大,却不被朱大爷喜欢,因为憨厚老实,却经常被两个弟弟欺负。要结婚娶老婆,就得分房呀,朱大爷和朱家两小兄弟都不同意分房给朱云。

  朱云只得东挪西借,好不容易凑了一些钱,在兰家大院与李家之间的山凹里修建了一间泥瓦房,算是小两口的新家吧!

  九妹十八岁那年,诞下一名男孩,取名朱龙,望子成龙之意。

  然而此时正值文革中期,“一打三反运动”如火如荼, 即打击现行反革命、反贪污盗窃、反投机倒把、反铺张浪费。与此同时“清理阶级队伍”,即所谓“清理”叛徒、特务、走资派、反革命分子、地主、富农、反分子、坏分子、右派分子等九种人。

  朱家被定性为地主爪牙,属于被打倒之列,朱大少被打折了右腿;李家因为家中有“手风车”,一种农用工具,被划归为富农,属于被“清理”之列。整个生产队被后起之秀另一兰家地主长工李正武所掌控。而朱云的腿正是被李正午命人打折的。

  九妹与朱云虽然结婚,却没有正式的结婚证,是无效的不合法的,而现在李正武如日中天,他家的几个儿子耀武扬威,飞扬跋扈起来。打折朱云的腿,目的是九妹,李正武想把九妹嫁给自己的儿子李家云。

  一个刚刚建立的家,就被李正武借运动之名给拆散了。李大爷家被划为“富农”之列,却出了手风车之外,别无他物,李正武威逼利诱不成。加之都是李姓宗祠,有违祖训,李大爷坚决不同意这强加的婚姻。

  朱云被打折了腿,也失去了工作,没有了收入,李大爷也执意否定这门婚姻,不准朱云与女儿往来。虽然已经修建了小泥瓦房,李大爷总要去把朱云赶走。

  文革运动,一日三变,很快李正武也被打倒,另一长工陈大爷崛起,成为生产队队长。

  一直以来,陈大爷与李大爷解放前就要好,解放后也一直保持密切往来。原本李大爷就想把九妹嫁给陈大爷的长子陈贵。若非因为文革初期朱家得势,就不会有朱云与九妹的插曲了。这下好了,李大爷被重新划为贫下中农,并接纳城市青年下乡再教育。

  顺理成章,陈贵与九妹成婚,并举办婚宴。

  就在婚宴那天,李大娘带着外孙朱龙去参加婚宴,然而刚走到陈家院子,朱龙才知道是自己的母亲和陈贵结婚,刚满三岁的他,已经明白一些事,突然大哭起来,狠狠地推攘了一下陈贵,猛地冲出院子,陈贵一路追去,跑了两根田埂才把朱龙抓住,却被朱龙又骂又抓又打,只好放下,朱龙一个人跑回了家,而外婆也追了回来。

  婚事已成,但陈贵却无法进入九妹的家中,一则这是朱云所建,二则朱龙不准陈贵进门。九妹也无法带朱龙去陈贵家中,因为每一次连哄带骗到了陈贵家门口,朱龙就跑了,打死都不进陈贵家门。这样,大部分时间,朱龙在外婆家与表哥表弟们玩耍。九妹没法,只好还是住在小泥瓦房中。陈贵便在小屋左侧搭建了一间泥墙草房,作为厨房和猪圈。然而朱龙依旧不能接受陈贵。

  这期间,朱云因腿残瘸,被安排到大队看守茶场,自身难保,也无法顾及朱龙。

  不久,九妹生下二妹。

  李大娘心痛外孙儿女,孩子不认这个陈贵,咋办呀?孩子越大,反抗性越大。而李大爷却偏偏喜欢这个外孙,孩子既然认定这里的家,不如就新招一个女婿吧。

  在媒妁之约下,九妹带着朱龙兄妹与李大娘一起去见那位叫肖阳的夫婿。朱龙一到,肖家大娘一把就把朱龙抱在怀中,亲热之极,并塞给许多糖果。肖阳抱起朱龙,一起逗玩,朱龙并无抵触的情绪,李大娘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就这样,肖家与李家结成亲家。肖阳也很顺利地入赘李家,不过还是住在朱云修建的小屋里。

  肖阳,原本在一家兵工厂工作,却因为武斗期间参加了“红旗派”,被抓囚禁了一百天学习改造,其后工作也没了。

  为了改变这个家的面貌,肖阳跟随援藏部队去了拉萨。

  九妹怀上了三妹,肖阳凭着部队一些朋友关系借了一些钱,在西藏也挣了一些钱,回到九妹家,把小泥瓦房推倒,新建起一座四间开间的泥瓦房。

  李大爷非常高兴,因为肖阳送了一件军大衣和军用行军毛毯。三妹生下后,李大爷心痛儿孙,便把毛毯给了三妹做睡床,后来被三妹尿烂了。军大衣则被李大爷一直穿着去世,最后与纸钱一起焚化进入天堂。

  肖阳送了一对小指粗细的银镯子给李大娘,李大娘则一直戴在手上。当儿孙们生病发烧时,李大娘则用银镯子包裹了鸡蛋给儿孙们滚抹退烧。

  朱龙则改名肖龙。却因为陈大爷缘故,一直上不了户口。后来李大娘去找了村支书,这才同意把肖阳户口迁来,但朱龙的名字依旧还是朱龙。因为朱云也不同意把自己的儿子名给改了。

  每七天赶集一次,朱云总要带一些糖果回来给朱龙。但每一次总被李大爷轰走。瘸腿的朱云只好偷偷地趁李大爷赶集回来之前,把糖送给儿子。

  这样总是偷偷摸摸地样子,朱龙也起了心,因为每一次给糖,朱云总要朱龙叫爸爸。朱龙对于出现在自己世界的三个男人:朱云、陈贵和肖阳,这三个人都要自己喊爸爸,这怎么可能?于是谁也不喊。

  终于有一天,朱云再次把朱龙叫去给糖,被李大爷逮住了,并轰走了朱云,不许再和孩子往来,而且也叫朱龙不要理睬朱云。此后数年,朱云依旧要在远处喊儿子的名字,每一次却被李大爷家的大狗追来咬。九妹家也喂养了一条大黄狗,朱云被两条大狗追咬过数次之后,再也不敢来找儿子了。

  朱龙该读书了,在大家的努力下,朱龙的名字还是被改成了肖龙。二妹肖雨,三妹肖玲。

  文革结束了,中国进入改革开放,九妹生下了第四子肖彬。

  肖龙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恢复本名:朱龙。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年复一年,情景未变,容颜已老,物虽是,人已非。

  当朱龙再次踏上故里乡土,祭拜父亲肖阳之时,母亲九妹告诉朱龙,肖阳坟墓之上的半山凹,就是朱云的坟墓。

  肖阳的坟墓被弟弟肖彬打理的干净整齐,显出人丁兴旺的样子。

  朱龙未说什么,只是不经意间晃了一眼半山凹,戚戚枯草长满了坟茔。

  经过岁月洗礼的脸,饱含沧桑却充满了忧郁。单纯与天真的棱角,被所谓的人情世故无情地磨灭。复杂虚伪的圆滑与世故,被谙熟世情的忧伤化作难以企及的追忆。

  时间从指尖悄悄滑落,不着一丝印迹。

  当朱龙从懵懂中苏醒过来时,那些曾经与着自己或有或无关联的人们,已然不再有消息。外公外婆不曾为自己停留片刻,从未叫过的亲生父亲也在黯然中消失,叫过无数次爸爸的肖阳也在供养子女念书的劳累中早早病逝,最后留下的的只是彷徨无助的自己,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朱龙,这才理会到当年弱小无助母亲的凄迷情形,而自己一味固执与顽强,居然是那么地无情和残忍。

  穿梭在记忆深处的历往,摧残着愈渐枯萎的灵魂。

  遗忘无可改变,往事渐已无痕。

  时间竟然如此匆忙,片刻之间已然老朽。

  命运居然如此残酷,每一秒都弥漫忧愁。

  ——缘灭

散文相关阅读

散文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