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爱情
车过了吕梁,山势开始低平起来,我知道前面就是一马平川的晋中平原,不知道什么时候邻座的人换成了陌生的面孔,我记得我的对面是一个操着浓重的陕南口音的老汉,一路上热情洋溢的给我讲窗户外面的每一个站名和很多美丽的传说,现在对面是一个扎着马尾,皮肤黧黑,眼睛很小,穿着几年前我们这里女人才穿的那种红色的褂子,一脸乡下女人的淳朴和胆怯,眼神收敛,只是专注的看着手机,脚下面放着一个涂料桶,里面放着衣服一类的杂物。
那时候,夜色已经在车窗外聚集,白天清晰的风景被夜色涂抹的一片模糊,只有松松散散的灯光,告诉我外面经过的是一个村庄或者是一个城市,那个女人的手机响了,来电铃声是河南豫剧《花木兰》,我知道这是一个河南的老乡,那个女人双手捧着电话,好像一个人在专注的看着一个人一样,眼神里弥漫起一个女人无限的温柔,上车了,也有座位,你顶子刷完没有,那个梯子有个螺丝松了,下来慢点,明天你就去 西城把那一家钱要回来,家里儿子上学,咱娘看病,收玉米都得用钱,酒回来不许喝一杯以上,你的内衣裤我给你洗好在柜子里。。。。女人的言语很轻,是那种典型的乡下小媳妇的口气,女人的手很粗糙,手腕上面是一种黄黑色,纹着一个小鸟的图案,她的口音有点豫东南新蔡正阳口音,说话尾音拉的很长,两个人打电话打了一个小时,我那时候很困,有些话语断断续续,但是大部分是两个人的家务事。
那个女人的表情时而凝重,那是说起来借给一个亲戚的钱,还有家里盖房子钱的缺口,声音里有一种嗔怪的埋怨老公太轻信人,时而脸上堆起一种女人自然流泻的幸福,那是说起儿子,说过了年就让儿子去镇里私立学校读书,村子里有钱的人的孩子都去了那个学校,咱俩不在家,咱娘有病,害怕孩子饥一顿饱一顿,还害怕孩子上网,儿子说他们三年级就剩下十个学生。
女人穿了一个洗的发白的旅游鞋,而且没有穿袜子,她打电话的时候,两只脚不时的绞来绞去,男人好像喝了酒,女人好几次让他挂电话,说是漫游,电话费贵,男人一直不肯放下电话,女人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药瓶,对着手机晃晃,说我带着药哩,我最后听见那个女人对着话筒亲了一下,嘴里飘出来一句只有爱情里的两个人才有的一句话:我也想你,然后满脸红晕,满脸幸福的放下了电话。
女人的衣着打扮言谈举止和电话,告诉了我一个很普通很温馨的乡下小两口的故事,两个人结婚 十年了,一直在还债,婆婆常年卧病在床,两个人结伴在绥德一个工地打工,男人一条腿好像是残疾,女人有胃病,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男女的家庭生活,如果没有在火车上打电话,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个女人生活的任何状态。
女人长得很不好看,皮肤粗糙,眼睛细小,嘴巴很厚,可是女人打电话的神情,分明洋溢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美丽,那是一个普通女人最柔媚最美丽的一面,好像一个爱情中的女人的样子幸福陶醉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