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小店
我的故乡,是长江边上的一个小村子,虽说属于大上海的一角,但离市中心有几十里的路程,离小镇也有三四里路。村里人忙忙碌碌,不要说到市里逛街,去小镇也得忙里偷闲。有一年,在队长的努力下,村里开设了一家小商店。虽然只有二十多平方米的一间平房,却是难得的一家“百货公司”,日常的油盐酱醋和生活必需品,都能买到。每天来杂货店的人络绎不绝。
村里的几个年轻小伙子,更是这里的常客。他们来这里,其实并不是要买什么东西,而是要看看店里的营业员芳芳,有事无事同她拉扯几句。
芳芳是店里唯一的营业员,时年二十岁,皮肤白皙,眼睛水灵,长得十分秀气。当时的姑娘时兴留小辫子,辫子的末梢扎上蝴蝶结,走动时蝴蝶结随小辫子摆动,在后背和前胸晃来晃去,小伙子的眼睛也跟着晃动。
芳芳姑娘没有读过多少书,虽说是初中毕业,实际没有识多少字。当了营业员以后,不再在农田干活,本来就白皙的皮肤,更加水嫩,不说倾国倾城,也算得上是村花了。
遇到休息日,我也会到店里去买些东西。每次去,都能看到柜台外坐着几个小伙子,有的吸烟、有的喝茶,有的与姑娘说着俏皮话。尽管姑娘不怎么搭理,但玩笑说得过分了,白嫩的脸上会出现红晕,遇到这种情况,小伙们会哈哈大笑。
我的发小荣荣也是这里的常客。那时他三十多岁,是两个孩子的父亲,长得人高马大,十分帅气。他活泼好动,特别喜欢与女人打情骂俏。芳芳不喜欢他来,他说的俏皮话比较粗俗,听了不是个味,又不能发火,只能忍着。我曾警告过他,不要老是往小店里跑,没有事多干一点活,小心嫂子吃醋。他尴尬一笑,我行我素。
小店白天营业,晚上关门。由于离居民区有一小段距离,天黑以后,这里出奇的静。那天早 上芳芳到店里,发现情况异常,有一处墙壁被挖了一个洞,里面的烟酒少了很多。她惊得哭起来,马上报告队长。那时农村没有什么侦查手段,派出所也不会因这样的小事花费警力,只能不了了之。为了确保小店的安全,队长决定小店里必须二十四小时有人,营业员晚上要睡在店里,不得离开。芳芳是姑娘,显然不合适再做这份工作,应当换人。芳芳好不容易有这份适合自己的工作,哪里肯放手。她恳求队长,说愿意晚上睡在店里。队长看她可怜的样子,松了口,说就这样吧,你好好干下去,不过晚上要锁好门,别随便让人进来。
小店继续营业,芳芳继续留守。芳芳的父亲不太放心,常常深更半夜在小店周围巡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就回家睡觉。有时代替女儿值夜班,让芳芳安心在家睡觉,倒也相安无事。
有一年秋天,本来是芳芳守夜的,因为有事,临时由父亲代替。三更时分,听到有凿墙壁的声音。他一骨碌起床,贴紧墙壁谛听。不一会传出一个女人的尖叫:“你这个杀千刀的,深更半夜想偷腥啊?我与你拼了!”原来凿壁的是荣荣。芳芳父亲推门出去,举起一根棍子,对准蜷缩在墙角的荣荣打下去。荣荣的妻子一下扑倒在荣荣的身上。还好棍子只是轻轻地落在荣荣妻子的背上。她扯起丈夫落荒而逃。前前后后,没有听到荣荣说一句话,只传来荣荣妻子的哭声和骂声。因为荣荣的邪念没有得逞,队长只是上门撂下几句狠话,说下次再犯,打断你的腿,送你去坐牢。
这件事发生后,队里在小店安装了一个电话分机,说夜里只要听到有图谋不轨的声音,立即打电话。店里有了这个分机,好像有了保护神,芳芳的担子也大了,晚上值班,再也没有人敢来骚扰。
因为村子不大,小店的经营不温不火,一直保持原有的规模。几年后,芳芳与队长的儿子结了婚。芳芳守店,队长父子负责进货。原来属于集体的小店,变成了队长一家的。自芳芳成为队长的儿媳后,那些小伙子很少到小店里闲聊。见了面,也不敢放肆地开玩笑。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到一个基层联系工作。单位离我的老家不远,就顺路去看看。那个小店还在,我进去买包烟。见芳芳依然站在柜台内,笑嘻嘻地与我打招呼。芳芳胖了,小辫子已改成了短发,腰围也不像姑娘时苗条,活脱脱一个少妇的形象。小店里没有其他人,货架上的东西也不多。我问她生意怎么样,她说没有原来好。我有点奇怪,村里人口多了,生活水平高了,怎么会今不如昔呢?
原来村里的年轻人多数到市里打工了,许多日常生活用品,都直接从市里带回来,不用再到小店里买。还有那个荣荣,自从被老婆提着耳朵回家后,老实了许多,没有再到过店里。后来,他自己在镇里开了一爿店,规模比芳芳的小店大两倍。这小子头子活络,善于交际。村上人有什么需求,他可以一家一家送货上门,价格还比小店里买的便宜。当年对芳芳谗言欲滴的荣荣,如今成了竞争对手。
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村里的土地被国家征用。农民都住到了镇上的工房里,芳芳在企业的食堂里做服务员,小店自然消亡。
荣荣没有去当工人,自谋出路。他拿到一笔征地款以后,扩大了店的规模,还取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字:“荣荣百货店”,成了镇上屈指可数的商店。我虽然不在小镇居住,但老家人有什么婚丧喜事,还会邀请我参加。碰到荣荣时,我常常跟他开玩笑:“你现在是大老板,阔起来啦!”他总是摆摆手说:“哪里,哪里!我怎么能与你比啊,你是大领导、大知识分子,我赤脚也追不上你!”互相吹捧一番,一笑了之。
分开的时候,我点了他一个穴:“兄弟,老板做大了,不要再偷腥啊,小心再被嫂子揪耳朵”
“滚开!”说出这两个字以后,他像一个含羞的姑娘,腼腆地低下头,脸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