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树花开
每年的一月“大寒”和四月“清明”两个中国节气,我总会设法返回家乡,亲自整理父母的坟墓,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主要是期待经由这样的方式,能够稍微弥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
在这清明雨纷纷的时节,借着返乡扫墓的机会,顺道前往六姊家中聚会。临别之际,发现屋旁角落有几盆小桂树,乃特地要了一盆,准备与先前的小桂树一起栽种。因为先前曾听人家说,如果家中有桂树,会迎来贵气。
为了营造成双成对的氛围,乃特地选择两个花色类似的蓝纹瓷器花盆,将这两株桂树移植栽种,而且并盆放置于四楼佛厅前庭,以便和原本的两株台湾原生种的芙蓉(蕲艾)排列在一起。依据民间流传的说法,芙蓉叶香堪辟邪,桂树花开迎贵气,期许在这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之际,能够建构出一个崭新的局面。
又届中秋时分,在这一年多的时光荏苒之中,两株桂树的发展,显然有着不一样的态势。原本家中所植的桂树,不断分株繁衍侧面发展,逐渐发展出多株并生的灌木型模样。但是从乡下所带来的桂树,却只是不断向上提升,侧枝的发展明显少了很多,形成了单株发展的乔木型模式,两者有着很大的不同。
中秋节前后,那棵原本家中所植的灌木型桂树,突然从叶腋中冒出了数点乳白色花朵,花苞不多香气也淡,犹如羞涩的乡村姑娘一般。虽然往后所开放的桂花其实并不很多,但总算跨出了令人喜悦的第一步。至于那株从姊姊家所带回的乔木型桂树,却依然静悄悄地毫无任何动静,不见任何苞芽悬挂枝头。
这种场景,倒令我想起了胡适的〈兰花草〉来,而词中描绘的兰花草,与目前所期待桂树花开的心情,可谓颇为类似──“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时过。兰花却依然,苞也无一个。”
怀抱着人类有个别差异,树木当然也不例外的心情,继续如常地关照着这两棵桂树。虽然没有“转眼秋天到,移兰入暖房”的举动,但是那“朝朝频顾惜,夜夜不相忘”的心思,却总是悬浮在心头无法放下,一直“期待春花开,能将夙愿偿。满庭花簇簇,添得许多香”。
农历春节之际,大地洋溢着新春气息,在淡淡的寒意之中,我如往常一样地上楼,探视这两棵桂树和其他植栽。在不经意的眼光扫瞄之中,却意外发现那株原本很不长进的桂树,竟然开出了两个红色的花苞来。这种颇不协调的景象,着实让我的内心甚感纳闷。虽然我对植物生态并非很内行,但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桂树会开红色花朵的,而且在红花上头,还有两个淡绿色的小圆球。
而就在内心狐疑的同时,我也意外地发现隔壁竟然也有一株两公尺高度的桂树,而且也同样正在开着十来朵红色和黄色的花朵。几天后的清晨时分,我探问了上来浇水的邻居。她告诉我,几年前在购买这盆花时,花店老板只告诉她,这棵树叫做“米老鼠”,至于真正的学名是什么,她也不知道。有了这条可贵线索,乃透过网络查询,才发现原来它并不是一般的桂树,而是一种叫做“桂叶黄梅”的植物。
桂叶黄梅,原产于热带非洲,株高可达五公尺,具有多数分枝,小枝略呈茶褐色。叶片互生,长椭圆形,叶端有针状突尖,叶缘呈疏锯齿状,整个叶片的外形,像极了桂树叶子。复以它花开时分,会先有着五片黄色的花瓣,形状与腊梅相似,所以被学界名之为“桂叶黄梅”。
桂叶黄梅最初开黄色的花朵,花瓣飘零之后,花萼及雄蕊却不脱落,并逐渐转化为鲜红色;待花萼张开后,即可见到里头有着数颗淡绿色的果实。镶在花萼上头的果实,成熟之后会转变成为黑色色泽,由于此时非常酷似米老鼠的头部造型,因此才会被称之为“米老鼠树”。
这就是大自然的植物,它不会因为你的误解而伤心失志,也不会因为你的疏忽而放弃生长。即使外人因为种种的因缘,赋予它各类不同的名字,但是它却总是默默地扮演着本分的角色,并在时序节奏的变易中,适时地点妆出大地不同的风华,令人惊艳,也令人赞叹!
两株桂树添新艳,无名花开动人心。平素总是行色匆匆的我们,是否也应该偶尔清空心思、放缓脚步,学学清朝沈复《浮生六记》里头的那份闲情雅致,轻盈地欣赏足下身边,那片大自然的无限风采?
在之前所发表的〈街灯迷雾〉小品文中,曾经这样写道──
有一位画家,画了一幅题为〈人生〉的画作,在整幅画作之中,只有出现一小段路。这段路的前端迷雾笼罩,后端则是朦胧一片,只有中间部分清澄,而人就在其中。人生就在这种挥别凄迷过去,面对不可知未来中度过。终究,我们做任何事,似乎仅能在旧经验中打转,在新情境中摸索而已。
跳脱旧制度思维,探索新情境认知。因缘桂叶黄梅,让我们深切了解──观察任何自然事物,绝不能仅凭外表神似这一项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