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为我们守护故乡
我相信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有一个与众不同的故乡。那个故乡似是如来的手掌,无论我们怎样行走、飘向多远,记忆里的足迹也始终还徘徊在那只掌心里。我们逃不掉的是记忆,不管苦与乐都那么温暖。
有人说,背上行囊就是过客,放下包袱就到了故乡。
谁人能如此洒脱呢?谁人能忘却自己的出发地呢?谁能把别人的故乡当成自己的故乡呢?无论我身居多么美丽的地方也永远忘不了我故乡的模样:
那个随山坐落的灰扑扑的村舍,矮小的草房子,泥抹的土墙,随村舍曲蜿的沙土路,还有村庄中间那棵丝绦垂地的老柳树,柳树下一群欢娱如雀的童颜……
记忆似乎总停留在冬日的黄昏里,一缕缕炊烟轻轻袅袅的飘在草房子上空,极静极静的,似乎连上窝的鸡鸭、回归的牛羊都是悄没声息的。
安静和缓的生活着的乡村永远坐落在我童年记忆的六十年代里。虽然那个时代,外面的世界是轰轰烈烈、如火如荼的。而我的故乡却是安恬闲适的,像叼着烟管,戴着破边草帽,眯缝着双眼在田陌上歇憩的老农,自顾自的活着,对外面的喧闹似乎无动于衷。
不是太高的山岭,默默静立于村后,沟壑重复,草木厚密,任春长绿草,夏繁花木,秋天涂满金黄褐紫,五彩缤纷。冬天穿起厚厚的雪棉袄……岁岁年年好像从不该变更。
村前呢?那一条碧色的水横村而过时却不安静了。
春天,冰雪消融,河水还浅浅的,裸露出的石头桥还是滑滑的,耳边总会响起大人们“紧走石头慢走桥”的俗语,过河的时候像落地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双脚如蜻蜓点水般轻盈。
夏天,上游的水库放大水,我们可以在没腰身的河水里玩水嬉戏。水浅的时候也可以直接趟河去河对岸的小学上学。
冬天,满原白雪的时候,河水也盖上厚厚的透明的冰。我们可以在冰上滑冰车,玩冰猴。除了吃饭与睡觉或上学,余下的时间我们就都付给了大山和河水。
这就是固定在我记忆的大手掌里故乡的样子,即使她现在已经变得容颜簇新,青堂瓦舍、城乡难辨。而我却仍然记得并喜欢她从前那种苍朴温馨的样子。似乎变为繁荣起来的故乡却反而那么让我们的心充满失落……
现代文明与古老文明在今天的乡村与城市之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冲突,乡村开始渴望挤进城市,城市却在拼命想留住乡村。这让我们这些远离故乡、生活在城市的人们有点措手不及。
住在城市里的人其实是一边渴望故乡进步,又一边不想失去那个记忆里的村庄。
曾几何时我们是那么迫切而决绝地要离开那个贫穷落后的乡村,那么赞美“鲤鱼跳农门”的经典故事,那么渴望住进繁华的世界。当终于有一天变成了繁华世界里的一员、终于成为了所谓的成功者时,却开始频频回头思念起那个生命的起点。思念的方式是在城市的水泥缝隙间苦苦寻找稀微的泥土,在那并不肥沃的薄土里种绿播翠以寄托乡愁,把能在阳台上爬一细缕丝瓜藤蔓当成一种回归的温暖……
甚至写几篇回忆贫瘠与苦难的文章都成了一种幸福,就因为那苦难再也回不去了,反而成了一种无价的财富。
我们思乡啊!思念那个再也回不去的承载着苦难岁月的土地。
然而,真正混进繁华里的人是否真的能回得去那个僻壤的故乡呢?我想能回去的也只是一种记忆、一种矫情的伤怀而已吧。
我们大多数人是绝不走回头路的。我们好不容易脱离开泥土啊。我们只能在所谓的成功路上越走越远。我们要的是常常的衣锦回乡,还要有村头流连的父老乡亲永远守候在故乡里,时时等待着我们的归来,再目送我们远去。要故乡永远保持她不变的模样,不要她沉沦以往的乡气,以供我们在繁华腻了时有个凭吊的系处。
我们就是这么一厢情愿的为自己的记忆捍卫着故乡,我们是否为故乡想过什么呢?故乡有没有权利享受现代文明?有没有权利把自己城市化?土地、田园与繁华文明怎样避免冲突?我们是否在保存住土地的同时再保存住乡村自由而进步的建筑呢?所谓的城市化就是要在肥沃的土地上矗立起排排楼房吗?
我想我的故乡人是绝不愿意看到应该生长庄稼的田园里长出高楼大厦的。他们也绝不愿意被强硬地拆除自己辛苦了大半生建起的,或祖先留下来的古老院落。不会愿意住进逼仄狭小的粗制滥造的楼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