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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咋那么穷

发布时间:2021-09-04 15:47:25

  我刚出生时候,是60年代的尾巴了。

  家里穷得连块尿布都没有。妈妈说她把姥姥的一条破裤子撕成几条,就是包裹我的尿布。妈妈说那是农历十月天,天气非常寒冷。家里家徒四壁,刚盖起的土坯房墙壁冷飕飕的,取暖哪里有什么煤啊木头啊,爸爸出去捡一些马粪牛粪的回来,还不敢敞开来烧,量很少啊,一次烧完了就没有了,所以就是把火点着了,煨着,家里只是有口热乎气。

  还没有吃的。瞪眼清的米汤喝的妈妈饿的不行,我奶水吃不到,饿得哇哇哭。我奇怪怎么那么饿我竟然还能活下来。所以妈妈说我爱吃从小就显示出特点了,哪有一个孩子2岁了吃鱼竟然卡不住嘴巴,我就卡不住,妈妈分外记得这一点,今天想来,那可能是把一个孩子饿到极致了吧。我生下的时辰是凌晨了,妈妈说生下我不久就听到鸡叫了。是干生出来的,就是羊水早破了流光了,我还没有娩出,最后疼得妈妈头都肿了。生了2天2夜。那是一种何样的疼痛啊,咋能把我生出来我竟然还很健康,我也是又一个奇怪的地方。我自己生儿子疼了只有不到20分钟,就强烈要求剖腹产,那20分钟已经把我置于死地了,我宁肯挨一刀肚子上有条长伤疤我也不能忍受那种非人的疼痛。那妈妈生我2天2夜是咋熬过来的呢?

  听妈妈讲述那时候没吃没穿,哪里有什么内裤外裤,基本就是一条小破被子里裹着,光着屁股。我7个月头上,妈妈就怀上了弟弟,我就没奶水吃了,饿的我皮包骨头。米汤喂,借来几碗白面蒸几个白面馒头,烤成干馍片,嚼碎了喂我。妈妈至今耿耿于怀,说那数量有限的干馍片,爸爸嚼的时候还偷吃,妈妈无法忍受这一点,一直灌输我们宁肯跟讨吃的娘不肯跟当官的爹,我倒对妈妈所说的没有任何概念,我也不可能有概念,哪有不到一岁孩子记事的。吃不上,当然抵抗力就差,妈妈说我小时候跟弟弟常常高烧,一烧就烧到40度。有一次寒冬腊月,又烧到40度了,爸爸半夜步行7里地到邻村叫来一个乡村大夫,天不该绝我,大夫手里有一支青霉素,打上了,才救了我一命。我竟然能从高烧40度的惊厥中活下来,也是奇迹了。

  对于我的高烧,妈妈现在想起来都是后怕的,因为她也不能确定会有哪一次不慎,高烧就会夺命。因此虎口里抢命,老天眷顾我吧,我想那个年代的孩子像我家这么穷的应该不只我一个,那个年代的孩子都也大部分活下来了吧。人命的耐力就是大。

  我记事很晚,我相信我是6岁以后才开始记事的。因为再之前的事情我根本不记得。我就记得妈妈经常在煤油灯下缝补衣服,凑着油灯光很近,头发被燎的焦糊味。我记得村里红卫兵拿着红缨枪,晚上突然就哨子响起来挨家的搜查,说是有破坏分子。

  妈妈教一些年轻人唱歌,妈妈拿着谱子试唱,然后教给来串门子的大姐姐们。

  记得玻璃窗上冬天的霜花真好看,我们拿指头融出一块儿一块儿的透明来。记得我们的启蒙读物是几本动脑筋爷爷,还有一本看图识天气,我和弟弟常比赛谁背的多,比如“早起红霞晚落,晚起红霞晒死鱼”,“久晴大雾 雨,久雨大雾晴”等等农谚学会了不少。

  记得毛主席去世了,公社(那时候的乡就叫公社)的礼堂里,人很多很多,进去的每个人,门口都有发小白花的,记得村里的婶子妗妗聚到一家炕头上做小白花,哭得吸吸嗒嗒的。

  记得生产队里的农田都是长条地,很长很长,好像一眼望不到地边,4-5月份女人男人们把着地陇,介(稀疏苗的一种办法)茴香,人们都说说笑笑的,中午把介下的嫩茴香苗用箩头(箩筐)装上,回去蒸茴香包子。

  记得每年水渠里来水后,大家都摸鱼,有的能摸一脸盆。冬天三舅一家的四个儿子会到拦河闸上,炸鱼,刨开冰面一个窟窿后,雷管扔水里,炸的飘上来大鱼有一尺多长,能装满一个蛇皮袋子。

  记得小孩子偷生产队的豌豆荚,嫩豌豆荚特别甜,偷的装口袋里,口袋装不下,男孩子就把上衣脱了,把两个袖子扎紧,来装豌豆荚。记得生产队的场面里,收回来的糜子谷子玉米堆成山,女人们拿小板凳到场面切谷穗,掰玉米,掰下的玉米堆成一大堆一大堆的,小孩子们爬到玉米堆顶端再滑下来。场面旁边就是生产队的马圈牛圈,马粪牛粪味冲天,一匹一匹的马挨着,马槽里牛槽里是切碎的干草。

  记得天津知识青年们扎的红纱巾,有个天津知识青年男的,自己带2个孩子,住在场面的饲养院里,好像他家的门经常敞开着,烧柴火的炉灶里的烟不从烟囱走,全从灶口扑出来,家里呛的要命,从门上走烟,好像是一个单身男人带孩子,孩子们都穿的露脚趾头的鞋子。

  记得生产队开会,全小队的社员们挤在饲养院的家里,蹲的,炕上的,抽旱烟,大铁锅里煮的砖茶热气腾腾的,用搪瓷茶缸子从大锅里舀的喝茶,吸溜吸溜的,还有那用铜瓢喝水的,那铜瓢可能用的人多,镫明瓦亮的。饲养院的土坯房里,有次好像大人们偷偷杀了狗煮狗肉吃,把小孩子都赶得远远的。

  记得隔壁小队里,唱大戏,搭的戏台子,照明的是烧煤油的大棉球,挂那么三四个浸煤油的大棉球,每个棉球该是有小脸盆大吧,燃烧一会儿,就浸一下煤油,穿着厚棉衣的人们臃肿的像狗熊,都挤着往前,戏台前有几个人拦着,怕人群把戏台挤塌了。唱的戏,是二人台,那女演员涂着红脸,头上有绢花还有其他头饰,人们好像不关心唱的好不好,更关心的是女演员的打扮,看女演员走来走去。散戏后,天地一片漆黑,只有头顶的星星闪烁,好像人们通过辨认北斗星来辨方向,走几里地的去看戏。

  后来有了电影放映了,我记得第一次看的电影是一部纪录片,里面的蟒蛇那么粗,缠来绕去,可能吓着我了,我最怕的生物就是蛇,尽管我生活的北方基本就没见过蛇,但是那个电影给我留下了终身的阴影。有次又随小队里的大哥哥姐姐们去邻队里看电影,好像离村有5-6里地,我看的中间睡着了,散了电影我醒了然后随人流走,懵懂中跟错了人群,就走丢了,妈妈说那次找到我回到家都快凌晨2点了。

  我记得那时候过年大舅家请人吃饭喝的是青梅酒,酒水的颜色是碧绿的,大家稀罕不已。

  我记得老姑家总是特别穷,经常和村人借米借面。我们都吃上白面了,老姑家吃的是玉米面,喝玉米面糊糊,吃玉米面窝头,我和弟弟偷上家里的白面蒸饼,去和老姑家小儿子后生换窝头吃,好像挨了妈妈的巴掌了。

  记得那时候秋天小孩子最喜欢打沙枣,用长杆子去探的抽打村头地畔的沙枣树,唰唰唰沙枣落地连叶子带枣,用小手捡沙枣。有大一些的女孩聪明,捡的沙枣多,到了隆冬季节把捡的干沙枣蒸着吃,我们才知道沙枣可以贮存起来的。

  秋天还有的零食是地里长的蔓菁,圆的,腌了当咸菜吃,巴盟地区的名小吃红腌菜,就是专门用腌的酸蔓菁做的。把酸蔓菁切条晾干了,然后用腌蔓菁的盐汤来煮晾干的蔓菁条,然后再做晾晒,就是特产红腌菜了。那时候每家每户也都晾红腌菜,哪家院里晾了红腌菜,味道飘很远,小孩子会去偷来吃的。当蔓菁还在地里长的时候,蔓菁疙瘩长大了,就可以拔起来,洗洗泥吃,脆甜。

  小孩子还会去偷油坊的油渣吃。巴盟地区吃的植物油是胡麻油,很香很香。那时候一般人家里是没有胡油吃的,生产队有专门的榨油作坊,开榨后,胡油香味飘十里地。记得榨胡油的石磨盘很大,怕不是直径有一丈长吧。石磨盘让驴子拉上转呀转的,磨碎胡麻,磨盘里的油渣就是馋孩子们的零食,上小学路经地有个油坊,男孩子们胆子大,进去偷出来油渣和大家一起吃。我吃过那油渣,很香很香。

  记得小时候的玩的是过家家,捡来几个破碗片,是片,可不是碗,那时候没人会扔掉一只破碗。把嫩树叶,嫩草放在碗片上,当食物。那时候还会趴地上钓蚂蚁,用从草里抽出来的嫩草芽,伸到蚂蚁洞口,然后蚂蚁就顺着草芽爬上来,能钓出来许多许多只蚂蚁。还有就是捉蜻蜓,中午不睡觉,在树园子里还有村头,蹑手蹑脚捉蜻蜓,捉住后研究是红蜻蜓还是蓝蜻蜓,是大蜻蜓还是小蜻蜓,好像蓝色的大蜻蜓是最为稀罕的,花许多天,也不一定能逮住蓝色大蜻蜓。

  那时候小队里的大姐姐们,手上抹的是贝壳油,就是甜的味道的润手油,装在贝壳里,叫贝壳油。有贝壳油的女孩子都一脸的骄傲,没有的就是羡慕不已。

  那时候铅笔三分钱,一支一毛一分钱的中华铅笔,就是心里的渴望。谁有好看的铅笔盒,大家都抢着打开来看。大人们抽旱烟都没有纸,找有学生娃的家庭,要几张写过的纸,来卷旱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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