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刻在心底的伤
文:红尘有爱
日子在不疾不徐中缓缓行走,季节的风,掠过树梢,吹来一丝丝凉意,风中飘着桂花的香气,几片飘飘洒洒的落叶,带走夏季的喧嚣和厚重,又平添一缕愁绪。岁月是牵不住的手,纵你百般不舍,也会从你的指尖滑落,无影无踪,徒留一声长叹,飘散在风中。
中秋将至,节日的气氛日渐浓郁,市场上瓜果飘香,糕饼店的门前月饼推成了一座座小山。中国人一向重视节日,每逢过节,市场上的人流都会熙熙攘攘。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人们的生活富足,饭桌上有鱼有肉,天天都过节呢,可对传统的节日,还是一点都不马虎,或许,这也是人们对幸福的珍惜和向往吧。
挑几块不同风味的月饼,带回家给孩子品尝。儿子一向喜欢甜食,月饼最喜欢吃五仁馅的,看着他吃的美滋滋的样子,就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那时候的农村还很贫穷落后,刚刚能解决温饱,小米土豆糊糊,伴随我们走过整个童年,平时难得见到一点荤腥,只有在过年时才能吃几顿肉菜肉饭,也只有在过节时,才可以放开肚皮吃点好吃的,那个时候的节日,在孩子的眼里就是最幸福的日子。
妈妈一向勤俭,贫苦的日子在她的手里也能过得有滋有味,平时吃的不管有多差,过节的时候都不会亏待了自己的孩子。小时候过中秋,都是妈妈自制的月饼,把面粉和成团,发酵好了,擀成一个个小面饼,抹上清油,撒上香料,最后盖一个大大的皮,放在笼屉里蒸几个小时,就成了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大月饼,吃的时候切成一个个方块,一层层香料花花绿绿的,看着就让人眼馋。这是北方农村的地方风俗,至今人们还一直在自己做,南方的人恐怕想象不出它是什么样子,其实,它才是真正像月亮一样又大又圆的月饼呢。
第一次尝到买的月饼,是在九岁的时候,那时候的人们还没走出农村去外面打工,都在农业社里参加集体劳动。爸爸被村里派到城上去收集农家肥,在一家国营旅馆负责管厕所。那里同时经营一家包子馆,还是有名的天津狗不理包子,经理也是天津人,爸爸一向勤快能干,经理就让爸爸在店里帮忙,挣点零花钱,也能解决吃住的问题,农业社里,还能挣到全年的工分,在那个年代,这可是件美差呢。
后来土地分给了个人,爸爸就正式在包子馆上班,偶尔回来的时候,还能捎回点卖剩的包子,给我们打打牙祭。记得那年中秋节的前一天,爸爸特意请假回来,因为饭店给员工们分了几块月饼,爸爸没舍得吃,特意给我们送回来。那是一个个圆圆的小点心,用红色的纸包着,打开来,一股甜甜的味道飘散开来,馋的我们直流口水。月饼只有六块,姐姐已经出嫁,我们兄妹三个人,妈妈给我们每人分了一块,剩下的三块锁在了箱子里。我拿着那个圆圆的甜点心,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那种香香甜甜的滋味似乎至今都能回想起来。
哥哥嘴馋,三口两口就把自己的月饼吃了,趁我不小心,把我刚刚咬了一口的抢过去,转身就跑了。我气得哇哇大哭,懂事的妹妹把自己吃了几口的月饼掰成两半,给我这个任性的姐姐,我却还是不依不饶,兀自在那里哭个不停。爸爸看不过,向妈妈要了箱子上的药匙,把妈妈锁在箱子里的月饼又拿出一块给我,总算把我哄住了。
第二天,姐姐回娘家,还带着刚刚出生几个月大的小外甥女,妈妈这才打开箱子,把藏下的两块月饼给了姐姐和孩子。小时候一直不懂,爸爸妈妈为什么有好吃的总是舍不得吃,现在身为人母,吃的穿的都先紧着孩子,每次吃饭,都是最后一个端碗,饭桌上的剩菜,也只有我一个人吃。当年妈妈的光荣传统,在我这里得到淋漓尽致的延续。
留不住的光阴,不但带走了我们的青春岁月,也带走了养育我们长大的父母亲人。早逝的爸爸,辛苦了大半生,积劳成疾,在生活刚刚开始好转的时候,就撒手人寰,永远离开了我们。操劳了一辈子的妈妈,还未享受过儿女们给过的一点报答和温暖,也匆匆离开人世。而最让我痛心和难过的,却是英年早逝的哥哥,一场车祸,就无情地夺去了哥哥的生命,也留给我们永远抹不去的伤痛。
小时候的哥哥,调皮捣蛋,仗着自己是家里唯一的男孩,老是欺负我和妹妹。我性子打小就倔,常常不服哥哥的管教,挨的打也最多。哥哥脑子聪明,冬天的时候会在窗台下面烧炕用的柴火堆里安放上自制的鸟夹,打上一两只麻雀,埋在炕洞里烤熟了解馋。每次哥哥吃烤麻雀的时候,我和妹妹就眼巴巴地望着,等他给我们一人撕一个翅膀,或者一只鸟头,一个细细的脖子,偶尔也会给我们一人一只鸟腿,其它好吃的部位,他就自己吃了。一只小小的麻雀,其实也就一嘴肉,还要三个孩子分了吃,可在那个贫穷的年代,在我们眼里也是难得的美味。
哥哥从小喜欢鸽子,在他上二年级的时候,从舅舅家里捉来一对小鸽子,刚开始不知道鸽子只吃玉米粮食,哥哥吃饭的时候就蹲在院子里,把碗里的面条捞给鸽子吃,鸽子咕咕地叫着,不肯去吃,倒是鸡们冲过来,飞快地抢了吃,于是哥哥就拿着一根长长的棍子,把鸡仔们撵的满院子乱飞乱跳,招来妈妈一顿臭骂。哥哥的鸽子一养就是几十年,鸽群也一再扩大,最多的时候有四五十只。他还用竹管做成精美的鸽哨,每次鸽子起飞的时候,那清脆的鸽哨声就在我家上空回响,惹来村子里男孩子又妒又羡的目光。
后来哥哥出门打工,家里的鸽子就由妈妈和我们姐妹帮着喂养,因为不会侍弄,刚浮出的乳鸽有时会被冻死,飞出去觅食的鸽子也常常被别人捕去。每次哥哥回家,看到丢失的鸽子,总会埋怨我们几句,然后用大大的铁碗盛出满满的麦粒喂鸽子,把鸽群撵起来绕着院子一圈圈飞翔,他就仰着头一直看着,就像看自己疼爱的孩子。
我们总觉得未来还很长,还有无数的好日子会等着我们慢慢去过,岁月也不会随意把我们丢弃在路上,可谁会想到,一个意外,就能让血脉相连的亲人,天涯永别,再也无法相见。听到哥哥遭遇车祸的噩耗,我一屁股坐倒在阳台上,半天都起不来,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怎么擦也擦不干,比起爸爸妈妈的过世,哥哥的离开更让我觉得肝肠寸断。
一直是个感性的人,从小就爱哭,现在一把年纪了,想起过世的亲人还是忍不住泪水涟涟。一直都不愿意写亲情的文章,不是太冷血,把亲人们忘在了脑后,而是不敢写,每写一次,就好像一层一层撕裂着尚未痊愈的伤疤,眼泪伴着鲜血,一字一句,浸透了抹不去的悲伤。
在我的心里,爸爸妈妈的家才是我真正的家,出嫁以后,每次回娘家,我都跟婆婆说,我要回我家去看妈妈,婆婆就会不满地笑着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是你娘家,这才是你的家。可我还是固执的认为不管我走到哪里,那都是我不可替代的家,现在偶尔做梦,梦见的还是儿时的那栋老房子,和梦中永远不会长大的我。爸爸妈妈过世后,回家的次数少了,后来到了城市,离家乡越来越远,也只能在逢年过节时去探望兄弟姐妹,那短短的的相聚,在我心里却是那么温暖,至少不会让我觉得,像个没家的孩子。
可是,最后连哥哥也早早离去,如今,那栋老房子已经破败不堪,侄儿侄女远走他乡,院子大门上的铁锁锈迹斑斑。每次去给爸妈和哥哥上坟,远远地看着孤零零的老屋,心里总像针扎一样难受。若时间可以倒流,若失去的亲人还能重逢,我会珍惜和亲人们相处的每一个瞬间,而不是在梦境里,任眼泪一次次打湿枕头,千呼万唤,也留不住亲人的容颜。
以前总是盼着过节,过节了就能回去和亲人们团聚,如今却害怕过节,害怕那种浓郁的节日气氛,触动心底那根脆弱的弦。不知道是不是人年龄越大越喜欢怀旧,总会因一个似曾相似的背影,就想起已故的亲人。广场上有一大群鸽子,儿子喜欢去那里,买上一包鸽粮,那些可爱的鸽子就会围在身边抢食吃,还会落在人的肩头和手上。听着儿子咯咯的笑声,我脸上带着笑,心里流着泪,仿佛这小小的鸽子身上,系着我哥哥一条鲜活的生命。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伤痛,能和失去挚爱的亲人相比,那种痛刻在骨子里,会伴随你一生。
前天妹妹打电话来,问我中秋节回不回去,我居然含糊其词,不敢给一个肯定的答复,是不是来到这混泥土建造的城市里,心也开始一天天变冷,逐渐失去了温度,呆在狭小的鸽子笼里,楼上楼下都是陌生的面孔,连说话的能力也一天天降低,可对姐妹的挂念,却丝毫也不曾递减。现在和我血脉相连的亲人,除了我的一双儿女,就只剩下远在家乡的姐姐妹妹,可相互见面的机会,却少之又少,也只能靠着电话,相互问询,报声平安。人生有太多的情非得已,限制着我们的自由,也拉长了与家乡和亲人的距离,不是我们适应了冷漠,而是我们给不了自己一个满意的人生。
月亮爬上窗台,那日渐丰盈的脸庞,散发着莹润的柔光。月是故乡明,人是家乡亲,可有多少人,只能沐浴着他乡的月光,遥望着家乡,思念故土和亲人,当年那一块小小的月饼,装满父母浓浓的爱,所以格外香甜,如今嚼着自己买来制作更精美高档的月饼,却再也尝不出甜蜜的味道。不管生活赋予多少苦难,除了默默去承受,我们别无选择。好在还有一个温馨的小家,还有延续我们血脉的儿女,为了他们,我们也要开开心心地生活,珍爱自己,才能给对亲人最好的爱。
随着生活的发展,更多的人离开了故土,告别父母和亲人,一粒粒的蒲公英种子,随风飘落到各个城市,世界的不同角落,在坚硬的水泥土上扎下自己的根,开始了新的生活,但无论走到哪里,故乡和亲人,永远是游子心中割不断的牵绊。忘不了那乡村院落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焚香拜月,吃着团团圆圆的月饼,共享那美好节日的情景。如今,又有多少人站在他乡的窗台上,遥望着那轮恒古不变的明月,细数着宁静温馨的流年,怀念着故乡那缕袅袅的炊烟。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清风推开浮云,月光洒向苍茫的群山,那轮被水墨渲染了千年的明月,依然把月桂的清香,洒遍每一个乡村院落,街头小巷。吟着古人的诗句,听着一曲从古道飘然而来的《彩云追月》,弦声撩拨起一池秋水,也抚慰着每一个游子炽热的情怀。
远在他乡的人啊,莫忘了村口那棵老树下,年迈的父母深情守望的双眼,摇曳的灯光下,妈妈日渐苍老的双手,把颤抖的思念,纳进密密麻麻的鞋底,呼唤着远方的孩子。明镜如水的月光啊,穿透历史层层的云烟,从远古到今朝,从乡村到城市,沐浴着古人,照耀着来者,把祥和与宁静,团圆与温馨留给世人。月有阴晴月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