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打冬宫
攻打冬宫
盖生
如果问我在大学读书时,最难忘的是什么,我会说是吃饭。对于刚刚从劳动第一线,或者说从社会最底层挣扎出来的大多数学生来说,吃饭是最重要的。主要是因为大家的钱都少,除了学校补助的16.5元伙食费之外,一般都很少有钱往伙食里添的。况且那时是吃份饭,即无论“基础”如何,不分男女,一律每人一碗饭,一勺菜。这可苦坏了我们这些正长身体,又是空底儿,每天躺着都能一顿吃四个馒头的人。当然,如果去早时,还常有免费玉米面发糕之类的填空,可一旦去晚了,那就惨了。区区四两饭几口就吃完了,仿佛还没垫上底。女同学吃的普遍少一些,于是,食量大的男生时常得到关系较好的女同学接济,但也不总这么走运。
由于没吃也不退款,所以每到有人上街不打算回来吃饭,总有人毫不客气地把饭本要下(饭本是印有本月天数格的硬纸片,吃一顿,划一下),美美地吃一顿。
一般下午很少有课,所以还算好过,最难熬的是上午第四节。早晨一般是一个馒头一碗糊糊,一块腐乳。由于早晨又跑了步,所以不到十点,肚子就开始叫了,然后是头晕,身上冒虚汗,甚至打哆嗦。所以就盼着下课,实在忍不住,如果是在有后门的教室,一会儿就有人趁老师回头写字,就悄悄地溜走,如果没有后门,只好硬挺着。
其实早些去食堂也不能立刻解决问题,因为开饭时间是定死了的:十一点十五分。几乎每天每顿饭,紧闭的食堂大门前,都有一堆人在那糊着。用功的拿出单词卡一边背单词,一边留心听里面的响动,不用功的就在那里乱嚷嚷。直到听到里边有人“拍”的一声踹门,人们略往后靠一靠,咣啷!门栓拉开了。然后,不分男女,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去拿饭袋,去打饭。如果偶然到时间没来开门,门口的人就都象造反的饥民一样开始使劲撞门,并且人越来越多,劲越来越大,几乎每次都要活生生地把门整个掀掉,然后象洪水猛兽一样冲到饭口,大家戏称这是攻打冬宫(电影《列宁在十月》中的镜头)。后来据厨师讲,他们最害怕的就是去开大门。因为稍不留神,就会被刚刚冲进来的人撞倒。那时侯“文革”刚结束,这些工人师傅刚刚从“领导一切”的至高地位(当时有句“最高指示”是“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上下来伺候我们这些臭小九(“文革”中管知识分子看作是继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右(派)叛(徒)特(务)走(资派)之后的阶级敌人。)心里自然很不平衡,而我们这些学生中又有很多是这九类阶级敌人的子弟,所以对峙情绪很严重。其实,现在想来,那些人也不见得真的有意少给谁饭菜,一眼高一眼低的事也是难免的,况且每个人的饭盒大小尺码也不一样。一旦有人发现自己的饭比别人给的少,总是骂好几天,恨好几天。比如我就常常因饭盒又大又深而占点便宜。因为掌勺的在往这类又大又深的家伙里装饭菜时,在视觉上确实感觉给的少,于是又下意识地又补一点,于是我的饭菜就常常比别人的多一点。现在大学食堂早已多样化,要买多少就可以买多少,想买什么几乎就可以买什么,已不存在不够吃的事。甚至,剩菜剩饭的问题也日渐严重。但在我们那时侯,这是连想都想不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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