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
那年清明,天气很给力,不温不火的。一家子上山去给去世十几年的太祖母捡骨(闽南风俗:人土葬的话12年后要把骸骨捡起来装大缸在重新入葬)。到了山上,工人已经在那等着了,看到主人家来了,就开始开工了。
那些工人在挖坟的时候我一直站在边上看着,太祖母当时入葬的时候我也跟着到山上来过,对当时情景的印象极其深刻。随着工人把土一层层的刨掉,当年的棺木也逐渐的显露出来,由于年代久远,棺木已经腐朽垮塌了。工人们小心翼翼的把上层腐朽的棺木取掉,然后把目力所能及的骨头一件件的取出来,再然后按人体骨骼的顺序一件件放在事先铺在地上的塑料布上。最后拿筛子,把一些比较细小的骨头筛出来也放在塑料布上,那么多年了,骸骨已经不是很完全了,但总的大体还存在。
当工人收 集骸骨的工作完成了以后,我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太祖母的骸骨旁,蹲了下来,就这么静静的静静的凝视着。然后轻轻的抱起太祖母的骷髅,和它面对面的互相注视,仿佛当年幼时沐浴着她那慈祥的目光。我仿若珍宝一样的抱着太祖母的骷髅,轻轻的拂去骷髅上面的尘土和菌丝,动作轻得一如当年太祖母爱怜的抚摸我的头,一时间百感交集,难以自持!
由于我母亲是抱养的,因此太祖母和我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在我儿时的印象中,没有见过太祖母发过一次脾气,她有着中国女性传统的温柔和包容,现在想来,仍然让我感佩至深。太祖母常年穿着都很朴素,印象最深的是她从不穿袜子,常年都是一双帆布军鞋。冬日,经常她会很安详的坐在大厅的藤椅上晒着太阳,然后时不时的打下瞌睡。我记得有一回,她嘴巴里含着糖果也是坐在那藤椅上,我幼儿园放学回家,看见她在吃糖,我吵着要,可是家里没有了呀。她就嘴巴对着嘴巴,把糖吐到我的口里。或许在今天看来,这样的做法很不卫生,但是在我心里现在想来仍是一种暖暖的暖暖的感动。这种对后辈的爱怜直到我后来有了儿子,也以同样的动作喂给孩子东西,才深深的领悟到太祖母当时的眼光是有着多么深切的慈爱,今日回想起来我仍然能感觉到浑浊的眼睛里溢满了疼爱的光彩!
还有一回,那时候我很小,还没上幼儿园。一个冬日的晚上,小时候比现在冷,外面寒风呼啸着掠过电线时那种啸声在深夜听来是很让人毛骨悚然的。那天,我又哭又闹的抢着要已经上小学的哥哥的文具,搞得他不能很好的学习。 于是父亲勃然大怒,一把把我拎起来,拖过走廊,一手打开家里的大门,把我丢到了门外,然后咣的一下把门关上。我在门外嚎啕大哭,很快的一下子大门又打开了,太祖母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我身边,身后的大门一下子又咣的一声关上了。太祖母一把把我抱起来,坐在大门边的石凳上,把我紧紧的搂在怀里,轻声细语的给我讲道理,慢慢的很温柔的哄着我,很快的我就不哭了。由于寒冷,我缩成一团窝在太祖母的怀里,一时间太祖母的怀抱是我整个世界最安全最温暖的所在!画面很温馨,两祖孙在寒冬的暗夜里相依相偎的,一边轻声细语的絮叨。在记忆里的存在,这是一种暖暖的柔柔的痛!
那年,太祖母去世,我已经十二岁了。当母亲带着我赶到她住的地方,老人家已经不能言语了,我抱着她的脸嚎啕大哭,她的眼泪也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她心里清楚,生离死别不远了!背着三兄弟长大后日渐驼背的她已经要离开人世了。我的眼泪不可遏止的滴在她的脸上衣服上,其实当时我完全没有领会到她对我们有着什么样的爱,心里只知道,我是舍不得,很舍不得。现在想来,太祖母真的是很有大爱的。没有任何血脉的传承,她依然以一种很朴实的母性关爱我们,那么博爱,那么包容,安详的目光如影随形的伴随着我们的成长,自始自终无怨无悔!真心是大爱无声,大爱无形!
什么是树欲静而风不息,子欲养而亲不在!这就是了。太祖母的养育之恩无以为报,留给我的是埋在心底深深的遗憾和永远的怀念!
祈愿您老人家在天国秒秒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