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创造--阿斯加诗篇诠释(6-10)
他的创造(六)
诗四《伤痕》,与诗一一样极端而经典---
院墙高垒,沟壑纵深
你能唤回羔羊,也能遗忘狼群
浮萍飘零于水上,已索取时间
应当感激万物卷入漩涡,为你缔造了伤痕
诠释这首诗之前,不妨想象一下卡夫卡式的困境图腾。
《变形记》中的格雷高尔先生,在一天早晨变成甲虫
之后,虽慢慢得不到爸爸、妈妈,尤其是妹妹的理解、
关怀和爱,相反却是厌恶或憎恨与日俱深,即便在这种
情况下,格雷高尔形象尽管是虫,心却仍是正常人的心。
它多么想与家人对话,可惜他们认为它听不懂人类的话。
它多么想帮妹妹上音乐学院,它多么想像从前一样上班,
以便挣钱养活一家人,好让他们继续无忧无虑住公寓区。
可惜虫人格雷高尔错了,自从他变成巨型甲虫之后,他
的自由已丧失,他的对话资格也一样被取消。他的孤独
与绝望,他的绝食与死亡,象征了人类某种共同的境遇。
困境图腾,由于悖谬性黑暗的揭示,便有世界性的意义。
而东荡子或阿斯加,为什么“应当感激万物卷入漩涡,
为你缔造了伤痕”呢?这是一种受难体验,或者本能
使然。因为宇宙周流不息,生命的声势浩浩荡荡,如
何避免理解的漩涡、友情的漩涡、爱的漩涡……
其实漩涡只有一种,不是黑暗本身,就是黑暗代理。
那么,“伤痕”被缔造,意味着万物也被“缔造”。
正如传说中的混沌,它被凿死后,世界才能开始。
2014年6月21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七)
诗五《倘使你继续迟疑》,仿佛人类“挽歌”。
虽无哭声,但仍是a音的延伸---
你把脸深埋在脚窝里
塔楼会在你低头的时刻消失
果子会自行落下,腐烂在泥土中
一旦死去的人,翻身站起,又从墓地里回来
赶往秋天的路,你将无法前往
时间也不再成为你的兄弟,倘使你继续迟疑
这首诗有两个关节点。一是“你低头(象征屈服)的时刻”;
一是“死去的人,翻身站起,又从墓地里回来”(象征阻断)。
前者属于人自身的变化,后者属于死亡困扰。
这两个关节点组合在一起,目的无非提示:时间站在你的一边。
问题是,倘若时间真的成为“你(象征人本身)的兄弟”,它
同样是要命的呀。如此便构成悖论性黑暗。而“赶往秋天的路”
(象征远方),被死亡阻断的危险,在于“倘使你继续迟疑”而已。
2014年6月22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八)
诗六《那日子一天天溜走》----
我曾在废墟的棚架下昏睡
野草从我脚底冒出,一个劲地疯长
它们歪着身体,很快就掩没了我的膝盖
这一切多么相似,它们不分昼夜,而今又把你追赶
跟你说起这些,并非我有复苏他人的能力,也并非懊悔
只因那日子一天天溜走,经过我心头,好似疾病在蔓延
我曾对这首诗不以为然,误以为东荡子在吹牛。如今回头看,
我不得不承认或反省:是我太先入为主了,也可以说自己黑暗缠身。
诗中时间空间化为“废墟”(象征生存环境)。诗人“昏睡”(象征黑暗
体验)之际,“野草”(象征本能)“歪着身体”疯长。多么残酷,又多么
残忍的本能本体画面。况且靠日子堆积成的废墟,仍在生命中一天天移动。
自废武功?自我催眠?或是用一个词概括:人在“自残”。这样的经历,这样
的“疾病”,又怎么可以在“你”(言说对象,泛指人类)身上“故事重演”呢。
诗中充满超时空的关爱与免疫力,召唤人性的“复苏”与澄明。堪称化腐朽为神奇。
2014年6月22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九)
诗七《水波》----
我在岸上坐了一个下午。正要起身
忽然就有些不安。莫非黄昏从芦苇中冒出
受你指使,让我说出此刻的感慨?你不用躲藏
水波还在闪耀,可现在,我已对它无望
这首诗高度感慨,只因诗人从存在本身进行思考与表述。一般
的作者很难驾驭得住如此抽象的“意态感慨”。是的,东荡子并
没有对存在罗致什么“罪名”,他只是在岸边静坐了一个下午,起
身离岸时忽然就有些“不安”(象征黑暗临界)。而在这黑暗临界的
黄昏中,关键是“水波”(象征生命)还在“闪耀”(象征生存争扎)。
但诗人发现:再多的黄昏来临,都归于夜的怀抱。都是徒劳。如此一来,
诗人的感慨,便化为对水波的“无望”。仿佛出于本能感慨,实则对人的
生存本身产生深刻的反思与怀疑。在此意义上,无望也是本能坚守的姿态。
2014年6月22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十)
诗八《有时我止步》---
我常在深夜穿过一条小路,两边的篱笆
长满灌木和高大的柳树。我不知道是你在尾随
天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到。有时我止步
达三秒钟之久,有时更长,想把你突然抓住
诗九《甩不掉的尾巴》与诗八《有时我止步》,
同属不爱之间的心灵叙事,可以对读----
选择一个爱你的人,你也爱她,把她忘记
选择一件失败的事,也有你的成功,把它忘记
选择我吧,你甩不掉的尾巴,此刻为你祝福
也为那过去的,你曾铭心刻骨,并深陷其中
这两首诗都写于2009年4月,相隔只有九天。
“尾巴”构成诗意的袍泽,或是诗的“引爆点”。
东荡子有个习惯:集中构思,集中写作。这情况,
在这里得到应证。诗人对待爱情,虽激动,却不
“具体”。“不爱之间”,他已给“抽象”留出空间。
这空间就是人的本质互不渗入,注定绝对的孤独。
认识到这些,你就不会对不爱之间惊奇或者讶异。
因为诗人,不管他是想突然把爱的尾巴“抓住”,
或者自己作为“甩不掉的尾巴”出场,“三秒钟”
或一辈子,都一样的长,一样的伤。既是“失败”
爱情的“成功”,更是曾经“深陷其中”的光荣与
祝福。不爱之间,就这样还原了人的性情与本质。
2014年6月22日于永安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