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露天电影的记忆
看到微信好友转发的文字:当我们不停地开始怀旧时,说明我们已经初老了。我是赞同这种说法的,近段时间,我总是不停地怀旧。有时想念一些人,有时怀念一些事,而且总是在一个人的记忆中伤感或开心不已,再看看镜中的容颜,感觉自己真的有些初老了。黯然神伤之际,又有些小小的庆幸:还好,没有老糊涂,还可以怀旧!
今日怀旧的起因是外甥打来电话,邀儿子去看电影。不经意倾听两个孩子的对话间,有关儿时露天电影的记忆被轻轻触碰,从心底泛起。突然间,记忆的片段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浮现,我需要整理凌乱的思绪,然后敲击文字来怀念我那永不再来的童年。是呀,有关儿时的露天电影,是我在童年里无法抹去的暗夜亮色,是我永远不会消失的回忆!
想起露天电影,先想起的是不正常的用电。那个年代,正常用电还是有些让人感觉奢望的。清楚记得那时学校还是三晌制,我们上学都是早起晚归的。小学高年级时我已经从青海回来了,我在镇中心小学读书。那时住在小镇上的姥姥家,晚上陪伴我的总是一盏煤油灯。最早的一次上学好像是冬天的凌晨四点多,这是后来才知道的。虽然姥姥家没有闹钟,可姥姥有大人的生物钟,总是每天在相似的某个时刻醒来唤我起床,我上学从未迟到过。可那晚的月亮很圆很亮,加上白天下了一场大雪,半夜醒来的姥姥在雪光映衬下以为天明了,急忙唤我起床。我穿上厚厚的棉衣,踩着雪地匆忙向学校赶去,路上没见一个同学,还以为迟到,更是着急,等我到学校才发现自己去的太早。可具体时间也不知道,不肯再回去。冬天的风很冷,刺痛我的全身,冷到手脚麻木。一个十一、二的女孩子也不知道害怕,一个人在学校大门外来回徘徊,不停地搓手跺脚取暖,后来干脆大声地背诵所有要求会背诵的课文,一遍背完再背一遍,就那样坚持了两个多小时等到天明同学陆续到校。妈妈听说后很是心疼,当天就买了一个小闹钟给姥姥,打那后我再也没有因早起而挨冻。可关于月光雪地下背诵课文的情景是我什么时候也不会忘记的!
晚上高年级是有灯课的,因为用电不正常,给我们提供照明的工具更多的是蜡烛和汽灯。我们女孩子用蜡烛好像更节俭些,把烛泪收集在一起,用小铁盒盛放熔化后,加入一根自制的烛芯,还可以用很长时间的。有时老师也会用汽灯为我们照明,可汽灯外膜很薄,一碰就破了,老师就会宣布放学。有男孩子调皮就故意趁老师不防备把汽灯弄破,我们就可以解脱了。后来被老师发现,每人必备一根蜡烛,让调皮鬼无计可施,乖乖等到正常放学。想想那时傻了吧唧在烛光下苦读的我们,看着蜡烛流下的眼泪,感觉很凄美,也不觉学习是多么辛苦的事。童年的记忆真的是那么纯、那么美!
小镇上的学校用电都不正常,更别说村庄了。用电不正常,何况还很少有人家能卖起黑白电视。乡下人过的基本上还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那时人们不打纸牌,也不打麻将,没有什么娱乐方式,太阳落坡就煮晚饭,天一黑就上床睡觉。生活真的是平淡如水的!
所以在那个年代,能看上一场露天电影是多么大的享受呀,想想就让人激动不已!两颗大树间或者竖两根松木杆,扯上一块大白布,加上一台放映机,便可以放电影了。那时电影放映员是人人羡慕的职业,到村庄去会有村干部争先讨好巴结,管吃管住。生怕招待不周,以后再也不来放映了。我依稀记得自己最初的梦想好像就是当个电影放映员,因为村里小伙伴六妮她姐嫁了个放映员,她在我们面前炫耀不停,害的我们整天巴结她看她脸色行事,生怕得罪她就再也没有露天电影看了。后来我就告诉自己,别看六妮你现在这么拽,以后我就当个放映员,让你一天到晚围着我转。现在想想也可以感受到那年那月电影对我们的诱惑到底有多大。后来随着电视的普及,我最初的梦想也就不了了之。
村里要放电影的消息一出来,整个村子都会跟着沸腾起来,不用广而告之,远近十里八乡的人都会追过来看, 比过节还要热闹。因为看电影的人太多,一般放电影几个小时前,就有本村的人在场院里选择了最佳位置,放上自家的板凳,表明此地已有人占用。不多时幕布前面就摆满了长凳、短凳、方凳、圆凳,凳子不够了,也有用泥坯砖头占位置的。也有小孩子因为抢地方而争吵的,不过都是乡里乡亲,大人介入一方退让另一方也会不好意思,瞬间又在谦让中言归于好的。傍晚各家早早吃罢晚饭,大人小孩三三两两聚到场院坐等。男人肆无忌惮的开着玩笑,女人相互粗声嗓大的议论着家长里短。
电影与我们小孩子而言是一场盛宴,我们对它的期盼不亚于对新年的期盼!得知要放电影了,我们孩子一天的心都是激动不安的。早上睁开眼,心里盼望着天赶快黑。好不容易熬到天黑了,晚饭也顾不上吃几口,就着急地来到事先占好的位置。我们小孩子有蹲着的,坐着的,站着的,还有像猴子一般在场院跑来跑去的,没有片刻老实。为了占一个绝佳的看电影角度,调皮的男孩子各显十八般武艺,有的爬上了树,有的甚至爬上了房顶。
电影没有开演前,每当放映员在好几个放置胶片盘的扁扁的铁盒子中翻找着当晚要放映的影片时,调皮的我们总会伸出手,在投影机前面晃荡,白幕上就会出现一只只手影。有时我们还会到幕布前面幸福地摆不同的造型做不同的鬼脸,伸出手指做不同的动物形状,尽管不像,可是快乐的心情丝毫不打折,惹得大人们一阵阵哄笑。天一擦黑,电影开始了,四周就静了下来。只有那电影里人物的对话声,回荡在村庄的上空。中间休息换片时,黑夜会被一声声尖锐的口哨声而划破,没有人去责备口哨声的发源地,因为那声音代表的也是兴奋和满足。
看露天电影,现在想想真是十分辛苦。夏天蚊子也爱凑热闹,身上疙瘩不一会儿就起来一片,可我们顾不得痒,都沉浸在电影的故事情节中;冬天寒气逼人,大家都挤在一起相互取暖,不时跺跺脚,搓搓手,哪怕寒风快要把脸吹烂,也舍不得中途离场。不过开心的是,看电影时大人们也会奢侈的多给我们一些零花钱,让我们买足零食,从开始一直吃到结束,吃的嘴疼。
其实,不只是小孩子喜欢看电影,大人也喜欢。掉了牙的老奶奶,白头发老爷爷,抱着孩子的小媳妇,干了一天农活的青年汉子,电影银幕下黑压压的挤满了全是人。尤其是谈恋爱的年轻人,他们热情最高,看电影就是他们谈情说爱的好场所。夜幕掩饰下小心翼翼的手牵手,如果不小心被那个小孩子发现,就会大声嚷嚷:羞羞,手拉手。姑娘小伙儿就像被电触了一样,两只手迅速分开,羞红的还有姑娘绯红的脸颊。
总觉得电影很神奇,一张白幕子,几卷胶片盘,一部投影机就可以演绎出一个有声有色、有人有物的神奇世界。幕前看也不过瘾,总觉得人物都藏在幕后。等到特意转到幕后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那时小小的脑袋想破也想不出原因。可每次放映都会重复傻瓜似的动作,去幕后寻找神秘的答案。那时我最爱看的是武侠片,观看电影那晚必然会做梦,梦中的自己每每都是会飞檐走壁、行侠仗义的侠女,也每每都是一个人乐醒。
有时电影不在自己的村庄上映,我们只能走很远的路,只是为了一场电影而徒步跋涉。记得我小时候,曾经和村里的小伙伴,去过很远的村子看过电影,走的脚磨破了皮也不后悔。某天打听到邻村有露天电影放映的消息后,我和我的小伙伴早早的缠住大人煮晚饭,天擦黑就喊着叫着兴奋的结伴而行,虽然路途遥远,我们这群孩子仍然兴致不减,在喧闹声中、叫喊声中奔向目的地。电影结束后,余兴未尽,一路聊的全是电影的内容。喜欢那个角色,讨厌那个角色,作为小孩子,我们的喜好一览无遗,毫不保留。有时大人们会同行,有时就是我们一群小孩子独行,大人们倒也放心,从不担心会有那家的孩子走失。
在那个文化生活极其贫乏的时代,没有电视、没有KTV、没有电脑、没有现代化生活的年代里,一场露天电影,是那么的令我们向往兴奋。现如今,电视、网络、电影院,人们可以得到视觉享受的渠道太多了,露天电影在许多年前就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孩子们吃着爆米花,喝着爽口饮料轻松观看着电影,享受着生活。没有蚊虫的叮咬,没有刺骨的寒风,他们没有经历过和我一样的童年,也就不能体会我儿时对看露天电影的渴望。
说来也怪,我成年后很少立足电影院,都是在家看看网络电影或电视打发一个人的时光。当看电影对我来讲不再是一件奢侈的事时,我却没有了去电影院看电影的心情,更别说看场露天电影了。或许时光不再,如今我所拥有的,不过是一种怀旧的情绪罢了。
但是,看露天电影真的是我童年既奢侈又有趣的记忆,现在回想起来依然感到温馨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