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菜
山东诸城 郝洪喜
勤劳善良的母亲,除了下地干活、操持家务,还在本村集市上卖了多年菜。
俺娘卖的菜,不管自产的,还是批发的,无不摘扒得干干净净,草刺、泥土没点,有的菜,粘泥沾在根须里,用手抖不净,就一棵一棵用清水洗。
俺娘卖菜称的那秤,不给人多点,就总觉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在她的买卖词典里,从来没有“少秤短两”这个词。
在俺娘眼里,人格,名声,是人生天平上最最重要的砝码。做任何事情,不仅要合理合法,还要尽善尽美。搞经营,做买卖,虽然为了挣钱,但一定要挣得干净,挣得正当,挣得无愧于世。
俺娘正能量的淳朴和善良,赢得了人们的信赖和支持。每逢出摊卖菜,众多顾客总是慕名而至,络绎不绝。每每都是最早卖完,率先收摊回家。
俺娘像是一颗明亮的星,光灿俺庄菜市场,光灿所有买菜人的心。
十年前的一天,俺娘突发脑血栓,虽经及时救治,仍被病魔缠在了病床上。
俺娘病倒的消息一传开,全村的人都来看望和慰问她。当时我小,觉得有些奇怪,俺娘一不当干部,二不干医生,一个普通卖菜的女人病了,咋会有这么多人来看她?
后来我才明白,大家献给俺娘的爱心,是俺娘用持之以恒付出的爱心换来的。
人嘛,看来谁都离不开礼尚往来和互帮互助。先舍后得,或有舍有得,才是为人处世的基本法则和重要礼数。正像孟子说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不光做买卖的,包括所有人,都应把握和坚持好这个理儿。
为了挣钱给俺娘治病,俺爹到外地打工去了。想想奔波在外的父亲,看看手脚失灵的母亲,我时常暗自流泪,又时常思量着如何帮上一把。
这年放寒假之后,求得俺娘同意后,我便毅然走上了俺娘走过的卖菜之路。好心的王大叔伸出扶掖之手,答应领我去外地批发蔬菜。
批发菜这天,我们披着满天星出发,迎着旭日归来。尽管严冬麻木了四肢,染白了眉毛,目睹批发而来的一大捆鲜嫩西芹,心里只觉得热,毫无冷的感觉。
我把批发来的菜抱到屋里,在俺娘的指导下,一棵一棵摘净枯黄的老叶,抖去根上的泥土,再二斤一扎捆好。狼吞虎咽吃完早饭,将60斤芹菜包在三轮车上的保温被里,手握把,脚蹬轮,直奔集市菜摊而去。
头次设摊卖菜,我的心情像波浪翻滚,起伏不定。既自豪、兴奋,又担心、害怕。担心自己一无人缘,二无经验,最终卖不出去。害怕赶集的同学看见自己做不自量力的买卖,引来冷讽热刺。
随着天渐暖人渐多,我的担心很快化为乌有。好多人以尊重我的方式尊重我妈。都说,这不是某某人的小孩吗?买他的吧。
赶集的同学也没一个笑话我的,相反,都鼓励和佩服我。有两个还要向我学习,下集开始也要来卖菜。很快,60斤西芹销售一空,回家一数钱,退去成本,纯挣30元。
头回独立出摊卖菜,就挣了这么多钱,高兴得我,心里就像抹了蜜。
第二次批发菜时,几个菜贩子问我,上次赚了多少钱?我回答:30元。他们一听只挣这么点,不相信,等我把梳理、称秤的情况说完后,他们以嗤笑、训斥和命令的口气教唆我:“以后,别那么傻了,想办法多挣俩钱,好给你娘治病”。
“那我咋卖”?我不解地问。
他们趴在我的耳朵上,说了一些怕叫人听见的话。我说:“俺娘知道了会嫌吼我”。他们又说:你不会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谁还能说你?我一想也是,谁卖菜不是快了萝卜不洗泥?再说,俺娘治病还急着用钱呢。
一不做,二不休,忽悠一回试试。菜批发回来后,没回家,直接放在了当庄王大叔家,不但没摘叶抖土,还把菜摊开,撒上了好几把细土,喷上了十几口水,然后,扎成小捆拉到集上去卖。
不料想,想买我菜的人虽然不少,可人家一看就走了。此时,我后悔极了,一头撞死也不解恨。出摊卖菜的,十之八九都撤摊而去,而我,还没开张。
无奈之下,我只好大声呼喊:半价就卖,五毛一斤。庄户人图便宜,脏不脏的都来买。
最后一份卖完,我一屁股坐了地下,缓了缓精气神,一数钱,不但一分没挣,反倒折了18元。这真应了那句话:“偷鸡不成,倒折一把米”。
我无精打采回到家。孩子小,不会装,俺娘一眼就发现不对劲。我呢,从小就非常热爱和敬佩俺娘,在俺娘面前,从没撒过谎。于是,就一五一十说了实情。
听完,俺娘狠狠瞪了我一眼,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说:“要不是你小,而且是初次,做出这伤天害理的事,真该挨打。小小年纪,咋不学好呢,别人咋卖咱不管,咱可不能去做那些对不起街坊邻居的事”。
俺娘的话,像用鞭子抽打着我的心。我站在那里,低着头,眼泪不住地往下滴。
俺娘看我悔恨不已的样子,就把话题一转,以温和地口气问:“饿坏了吧,我去给你拾掇饭去”。我用袖子把眼泪一抹,赖笑着,跟着俺娘一同去了厨房。
打这以后,在卖菜这条路上,我一直遵循俺娘教诲,始终恪守:以好的人品,卖好的蔬菜,赚好的名声,展郝家风采。
郝洪喜,男,64岁,山东大学毕业,山东省诸城市实验中学退休干部。系中国散文学会和臧克家诗歌研究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