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情缘
老屋情缘
老屋遗弃在秋色苍茫里。
发霉的空气游荡于每个罅隙,老屋静静的躺在逝去的时光里。抚摸衰朽断裂的雕花门窗,踏着灰暗的石板印迹,穿过密密缝织的蛛网,依稀可闻见它那段长满青苔的过去。
老屋和祖父同庚,于民国初年建成,前后两进,结构兼顾采光、透风、排水的现代宜居要素。前为对厅厢房,后为正屋,庭中为石砌天井。老屋鼎盛时居有三四十人。全部家庭成员由俨然家族首领的曾祖分配每天的工作。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恢弘气势尚可从散落各处的残损柴灶遗迹里窥到。耕读传家的遗训,到了祖父身上竟荡然无存。于是,在沿江放排汉子里便有了祖父的身影。
祖父从来未对我说过沿途的艰险,他的过去对于孙辈们仿佛一段中国画里的飞白。活着不讲,更无心臆测;离开后,反倒勾起后辈们对他那段苍老过去极大兴味。其中诸多琐碎,又用想当然的陈芝麻烂谷子般琐碎去填充,去补白,终又徒耗精力。过往一切几如一段醒后无法延续的梦,无果而终。
在我辽远的记忆中,老屋似已残破不堪,空旷的厅堂是我们儿时的乐园。老屋整日被叽叽喳喳的叫喊惊得发抖,冷不丁“轰”的一下,门板爆裂抑或掀翻桌凳,接着迸出“啊啊啊”哭喊声。这时,年迈的祖父总会提着大烟斗,呼哧呼哧的喷着烟雾怒斥,“龟儿子,吵死了!”又拖着瘸腿逐家逐户去砸门,点着叔伯们鼻梁,“还让不让老子活了!”惊惧的我们纷纷蜷伏不动。待外面的叫骂消停,又轰然大笑。依旧打闹,依旧有人啼哭。年、节姑表亲们的省亲,炸了锅似的大厅更加热闹,任凭大家公然放肆。晚上,还要藉着夜色掩护,在每间房里再行狂呼乱叫,直至嗓子沙哑。( 文章阅读网:www.telnote.cn )
童年便在无邪的嬉戏中悄然溜走。
而今的老屋宛如一个倒空的酒坛,它的茗香,它的醇厚,被一饮而空,被随手丢弃,成为不装酒的酒坛,沦落为什么也装不下徒具象征意义的家。在它百余年沧桑里,其实什么也没有留下。长宜子孙,家道隆兴,又岂是这个木质躯壳所能承载?不知当年曾祖耗尽心力营构它时,可曾料到所有的一切将随着日渐稀疏的烟火幻灭,挖空心思的积蓄被后人漠视遗忘?曾经有着被新旧两个政府作为办公场所的辉煌历史的老屋,终会随曾祖一起掉落在尘埃里,再也无人愿意提及。那伴随老屋丧失的更有一厢情愿虔诚的宗教般传宗接代的意义,一并湮没的还有一套延续太久的父父子子的纲常。这肯定是他始料未及的!
轻拂老屋残存腐朽的大门,静静聆听屋后老槐枝叶窸窣,一种苍凉不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