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山间童年
“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蝉的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鲁迅先生的笔下的百草园,有着无限的童年乐趣与旷味,这样清晰而生动的画面是在我的童年真实的出现过的,在那连绵起伏的黛色山间,在那太阳升起的山坳深处,在那闲静寂美的山间小院,在我的外婆家,那便是我曾魂牵梦萦的百草园。
每当暑假来临便争不可待地收拾衣物去外婆家小住。天不亮睡眼惺忪的我便爬起床来,身穿白色的小裙,头发松散地披在肩上,走过外婆的小菜园,爬上高高的井台,凉鞋上被沾上了红色的泥巴和杂草,早晨的雾气让我略感凉意,不由抱紧了双肩,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太阳从山沟里缓缓升起,山间的景致清新如画,外婆的院子,朴素简拙,门前的梨树翻飞着树叶向我招手,篱芭上的豆角打着蓝色的花苞,小草挂着晶莹的露珠,小院笼罩在一片恬静的青色里。渐渐的,山间各种声音响起,此起彼伏的公鸡打鸣声,早起耕作的牛的铜铃声,各种鸟儿的叫声,炊烟也袅袅升起,飘散云端。匆匆听过饭,便像个疯丫头一样和表哥,表姐们一路向山坡上迤逦而去。山上有数个天然形成的小池塘,我们先是在这里捉小虾和蝌蚪,打笑嬉闹,汗水和池塘里的泥水渐渐濡湿了我们的头发和衣服,累了我们就找一大块青石板躺在上面,山间常年雨露的滋润使青石的纹理清晰可见,我们在这里各自分享着学校和生活里的趣事。饿了表哥便爬上高高的核桃树摘下刚刚青皮的核桃,用小刀把厚而多汁的皮削掉,再用刀刃小心翼翼地把核桃撬开,表哥总能巧妙地掏出整个像小鸡蛋似的核桃仁。我把外层黄色的包衣揭去,露出了白色的果肉,放在嘴里,咯吱咯吱,甜丝丝的,一个还没有吃完,表哥就已经又接二连三剥好了多个,再看表哥的手已经被核桃的青皮浸的发黑,招呼表哥赶紧坐下与我们共享核桃小点。
外表看起来憨厚而瘦弱的表哥,脑中却有各种各样的奇思妙想,这点让我很是崇拜。隐藏在树木枝叶下的蜂巢被表哥发现,甚是倒霉。表哥回家找来浇上菜油的棉花和绳线,再寻找一根长木棍把棉花缠绕固定在一端,然后带着我们躲在一个隐秘的草丛里,把棉花点燃后悄悄地伸向了蜂巢,可怜的小蜜蜂仓慌逃窜,数十分钟前还曾嗡嗡作响,一派生机的蜂巢就这样被表哥轻而易举的攻下,这时它已成浑沌焦着状。表哥抽出事先别在衣襟上的绣花针,把还未成形的蜂蛹从残损不堪的窝里挑出来,放进我们的嘴里,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一样殊味,蛋白质的香味和着蜂巢的焦味,让我至今难忘,只是可怜了这还未脱茧入世的小生命,还未闻及花香的小生命。
渴了我们就顺手摘上几个山间果子,桃子,梨,苹果都是野生的所以味道就也生猛的多,会甜的彻底,酸的彻底,仅观其外形,还未入口,舌头便紧了起来,口水汩汩流出。再寻一古井,井水清澈无波,井底的泉眼无声流淌,无论旱涝井水面永远都在那个线上,不溢不收。表哥摘下一片旁边的清亮的叶子,将叶子卷成杯盏,双腿叉开,顺着光滑的井壁岩石一层一层的向下,伏身用叶子舀了水便探出了头递于我们,我接过水咕咚咕咚地喝下,清冽甘甜,一杯又一杯,舌尖似有无数清雅的花蕾绽放,“权把叶子卷作盏”这样质朴而灵动的小情趣是我心中最早的诗意。暮蔼沉沉时,我们还在山间留连往返,久久不肯归去,小脚的外婆在门口的堤堰上哟喝我们回家吃饭,我们在外婆的阵阵呼喊声中,一路奔跑,一路欢笑,串串童真如珍珠般在身后撒落。最喜的事便是饭后抱了凉席躺在房顶上听外婆讲故事,外婆的故事如天上的繁星一样多,嫦娥因贪婪而独守月宫,大山深处的人参会幻化人形,皮均军将军曾在我们大山里抗击日军…神话故事、抗战故事、山间的奇闻异事带给我无究无尽的想像。
还有硕大的荧火虫打着灯笼在夏日的夜晚游荡,黝黑肥亮的蟋蟀在墙角和草丛低唱,山角树荫下满地的覆盆子酸甜可口,雨后枯木上结出的木耳可以摘来炒着吃,还有后山顶上神秘的无底洞,山坡上各形各色的野花…山间种种清晰如昨,而今外婆已经故去,家中亲人都已搬下山去,徒留清寂的房子和庭院与大山终日相守。“花褪残红青杏小,绿水人家绕”,想像此时的山间应该也是这般景致了吧,回忆和思绪如潮蔓延,打湿了眼眶,迷濛的视线中,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雾气萦绕的夏日清晨,一个小姑娘早早爬起,睡眼矇眬,野花装饰在她的发间,稚嫩的脸庞清雅如兰…